爱情故事之 秋日私语(原创 已发表文刊)

  秋日的下午,一人独自打理咖啡馆,许是工作时间,咖啡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现磨咖啡豆的香气伴随着音箱里的钢琴曲,在屋里缓缓缭绕。勇瞅了瞅窗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路两旁的梧桐树叶时不时从枝头悠悠飘落下来。

  恍惚间,勇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门外阳光的光晕刺眼,那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站,看不清五官,但听到的是那声音年轻阳光:

  "老板,卡布奇诺,一杯,麻烦了。"

  "好咧。"

  他冲身影笑笑。

  身影来到咖啡馆靠东南临窗角落,坐下。然后,习惯性把手中的书本放在桌前左上角,随手拿起一本翻阅起来。阳光透窗洒在她的身上,齐腰长发搭着修身的碎花长裙,阳光透过窗洒在年轻的左侧的脸,白净雅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女生。

  女生便是安,勇心中的白月光。

  十二年前,每天一下完课,安就会来到勇这家叫做"秋日私语"的咖啡馆,喝杯咖啡,有时看书,有时会写点啥。时间久了,她和咖啡馆的主人勇熟悉起来。

  勇当年也是象牙塔的学子,外型俊朗清秀,但个性却如名字一样的血气方刚。当年因与同学磨擦生气,年少气盛,失手将同学打伤,还差一年就毕业的光景被记过开除了。

      勇的当工人的父母跑到学校求情,想帮儿子争取留校继续完成学业的机会。但被打伤的学生的父母坚决不接受协商,并要追究学校教育管理失职的责任,几番下来,最终勇离开了校园。

  之后,勇的父母不忍看着儿子流散社会,便筹钱给他开了这家咖啡馆,地址是勇选的,就在安的大学附近。因为大学没毕业是勇的心头一个结。

        看着校园里进进出出的、朝气蓬勃的学生,勇仿佛看见当年自己的学生时代,他是多想和那些莘莘学子一样,回到校园时代,多少也为自己当年的莽撞而生些许懊悔。

  咖啡馆是在秋天正式营业的,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和煦,落叶金黄。勇的咖啡馆叫"秋日私语",这是勇喜欢的一首钢琴曲名。

  咖啡馆开了五年后,上大二的安才过来光顾。安一人在这座城市求学,生性安静的她在一个周末,宿舍其他女生都撇下她各自忙活去,她又不想吃校食堂里的老套伙食,便一人出了校门找点好吃的,这才发现了校门口不远处的"秋日私语",咖啡馆和安一样静静的,不张扬。

        从那以后,安就经常过来,边喝咖啡边学习。

  店里没客人时,勇和安聊天。安发现这小老板与那些肚子里无墨的生意人不一样。但勇只告诉安,他成绩不好,没上过大学。

        过往那场退学的经历,他可以跟任何人提及,但不愿意告诉安,他还是在乎安的,担心安会对他另眼相看。

  安有时候会带几个同学过来。勇和这帮子大学生也渐渐熟识了,身处在他们中间,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校园,他喜欢这些学生们。

  安也是喜欢勇的,高大有型,清秀白净,像偶像剧里的男生。尤其没说话时,那两只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人,似乎会说话。所以安一有空就来咖啡馆。

  勇从没敢想过能让安当女朋友。和勇相比,安属命好的那种。家境好,学习好,长相出众,勇能通过安的同学们聊天中得知,安在学校里追求者甚多。

  勇常想:我算什么?年近三十,家不成业不立的,连大学都没毕业,还有打架伤人的前科。能有安这样的女生经常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儿,他已经知足。更何况校园是摆渡的船,送完一届又一届。安迟早毕业,离开这里,去广阔天地施展才华的。

        勇有时也会避开安那炽烈的目光,不是同舟人,何必强留意。

  安不知道勇的故事,勇的回避,有时候的确很伤安的自尊,一向自信的女生,在忽冷忽热勇的面前自卑起来,不知所措。

  秋风吹过,片片落叶轻悠悠飘下。转眼间,又过去一年。

  一天,安惊慌失措地跑进咖啡馆,说:

  "勇哥,那俩流氓跟着我骚扰我。"

  勇警觉起来,朝门外看,果然那两个油里油气的小混混在门口转悠。

        说起这俩流氓,半年前,安在暑期返校时,将钱夹落在车站。恰巧被这俩流氓拾到。俩流氓准备将钱夹里的钱取走,扔了钱夹。却发现里面的安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证件上的安,大家闺秀般,学生气十足,是流氓平常圈子里女生所没有的。寻新鲜,找个女大学生玩玩,恶念心中生。

        他们拿着钱夹找到学校,要亲手还给安。当时安闻讯从自习室出来。灯光下,油里油气的流氓和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安不适应。她急急地说声"谢谢",拿住钱夹想抽身走人,然而,纠缠就此开始了。

        流氓先开始还故作镇静斯文,几回合下来,见安不搭理,就直言想结交安这样的大学生做朋友。

        那次是检查自习的老师路过,安才脱身。

        后来那两人时不时来学校门口堵安。

        这事儿,勇听讲过。从此勇多了件事儿。每次安来咖啡馆的时间点和回校,他都会盯着对面的学校门口,看安是否遇到流氓。有两次的确看到了。勇走过去,迎上安,当着那俩人的面,拿过安手上的书,故作亲密地说:

        "怎么样?上课累了吧?来,今天新磨的咖啡,帮你留着。"之类。让外人看来,勇和安是一对。

        这招还有点效果,果然那俩人有一段时间没见影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或者听到,安根本没男朋友。这俩货又认为自己有戏了,跑来骚扰安。

  "别怕,你在店里看着。我出去一下。"

  安忐忑在店里踱着步,不时地朝外面看着。看到勇跟两个小流氓不知道说了啥,那两个人显然不把勇放眼里,手指直戳勇的肩膀和头。

        安心里呯呯直跳。勇回头朝咖啡馆里看了一眼,示意安别动。然后一手搂一人的肩膀,把那两人引到一拐角,消失在安的视线里。

  安在咖啡馆里干着急,咖啡馆里还有两名客人,安脱不了身。正考虑是不是要报警,勇进来了。安盯着勇,勇很努力地镇定情绪,他的头发有点乱,安还发现勇的拳头破了皮有血迹。刚想张嘴,勇悄悄指指客人,安咽下话。

  勇后来告诉安,教训那两个小流氓,他们不会纠缠安了。

  但是他没告诉安,那两个流氓临走时,说了句:

  "有种!你等着!"

  安那时对勇充满了信任感激,顿时增添了安全感。

  又过了半个月,安来店里,对勇说:

  "勇哥,我马上要去实习了。是我爸朋友的公司。要半年呢。不过,实习结束后还会回来完成毕业论文。"

  "好啊。"勇擦着咖啡杯。

  音箱里钢琴曲《秋日私语》在小咖啡馆里响起旋绕,一种不舍同时在两人心中氤氲。

  "嗯,"安突然扭头,眨了眨眼睛,"勇哥,我走了,你别想我哦。"

  勇冷不丁地被安这么一说,突然红了脸,长这么大,没女生这么跟他说过。他看了看安,笑意盈盈的眼神盯着安,没挪开,话好像在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多勇的不在意,第一次看到勇这样儿,安反而不好意思了,手指挠了挠腮帮,转移话题:

  "时间真快,要毕业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上学的时光。"

  勇听了,笑笑,没说什么。

  安回去实习没到两个月,一天凌晨两点,咖啡馆打烊了,星星在墨蓝色夜空中眨眼,勇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他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刚拐到街心小公园那条小路,有六个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之后安一直没联系上勇,电话先是没人接,后来关机,然后就是停机了。安是在心神不宁中提前结束实习,好在是自家叔叔的公司。

  舟车劳顿来到咖啡馆,铁将军把门。街坊也只说有三、四个月没开门了,小老板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许小伙子结婚去了。"

  街坊大声地说笑道。

  接下来的毕业之前,安去了无数趟,咖啡馆都没开门。还是联系不上勇,勇仿佛消失了。有时候安想:这人是不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没出现过?那些情景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但,咖啡馆门头的"秋日私语"的字样儿提醒她,曾经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也许,勇只是将自己当做过客,是自己在乎而已。安想到勇以前对自己的淡淡的态度,自卑又油然而生。

  毕业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同学们在校园操场上举行着告别仪式。深蓝色的夜空高而远,星星在空中眨着眼。一些同学抱头痛哭,为那四年青春岁月。安一直忍着。但晚上又一人来到秋日私语咖啡馆前,看到门依然锁着,屋里黑漆漆的,安突然抱着肩坐在门口台阶上哭了。

  即将离开,却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

  只有走过经过,才能感受到人生若梦。转眼十年过去了,又是一秋。

  六年前秋日私语咖啡馆重新开业,稍作装修,还在原地,一直撑到现在。而咖啡馆对面的大学城早就搬到开发区了。

  这天下午,勇在咖啡馆里。

  门口逆着光站着一大一小影子。

  "老板,卡布奇诺,一杯,谢谢!"声音微颤,耳熟。

  勇身子颤了一下,条件反射回道:

  "好咧。"

  门口的影子迟疑了一下,有些激动,随后进来了。

  门口站着的便是安,带着她的女儿。多年没见,安除了成熟干练些外,没多大变化。飘飘长发已束起,身着黑色镶着金丝的套裙,在一圈海水珍珠项链的衬托下,干练而又大方。

  而安眼中,勇这个当年清秀帅气的小伙儿,何时蓄起络腮胡,肌肉松弛,显得沧桑许多。

  两人相见,似有千言在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安看到勇一直坐在吧台里面,也未起身迎接,认为他还是当年的不冷不热。又看到店里一位和勇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在迎来送往地忙活着。安苦笑,想,果然是街坊说的,当年勇果真是回去成亲去了。

  勇注意到安身边小女孩,看上去有三四岁了,大眼睛双眼皮儿,白里透红的脸蛋,像安一样漂亮,问:

  "这孩子?"

  "我女儿,"安拉过孩子,"来,叫叔叔。"

  勇说:"像妈妈一样漂亮。"

  安跟勇说了这次是毕业十周年,刚参加完同学聚会,她特地到老校址来看看,没想到咖啡馆开门了。然后又聊到一些老同学近况。

  孩子不喜欢听大人聊天,一直吵闹着要走。

  安带着孩子离开时,发现勇还是坐在那儿没起身,安苦笑:想过千万次再见面重逢时情景,没想到是这样。

  看着安的身影渐离渐远,完全消失在秋光中,勇这才惊醒,拿起身边的拐杖拄上,起身绕过吧台,来到安坐过的桌旁,收拾起杯子。腿是那天晚上打伤的,终身残疾。

  刚才一直都是安在说,但他的确没打算告诉安:十年前那个凌晨,那曾经骚扰安的流氓,为了报复勇,带上几个混混在他家楼下拦截到他。一番血拼后,双方都付出惨重代价……

  他忘了说:出狱后,他联系过安。但安已到国外读研,手机早已停机。

  他忘了说:咖啡馆这地段生意不好,他之所以没搬,一直维持,是担心,有一天安来了,找不着。

        果然,安来了。

  这时,店里唯一的女服务员,勇的姐姐过来接过勇手中安喝过的咖啡杯,问勇:

  "阿弟,那是你经常提到的安?"

  勇点了点头。

  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啥。

  ….…

  离开后的安一直都在想着这次见面,登上了飞机还在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想,突然发现:

  自己说了那么多,却忘了告诉勇,女儿的名字是忆秋,叫安忆秋。

        女儿跟妈妈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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