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工分对于六十年代出生在农村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在大集体时代,农民靠在生产队里劳动获得工值。工分是社员的命根子,是获取劳动报酬的记载和依据,是赖以生存养家糊口的依靠。
一个农民家庭,如果精壮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就多,往往成为“长余户”。他们自然分配的粮食作物也就多,这类家庭成员在众人面前感觉高人一等,说话底气也足,就是给儿子说媳妇,也不忘给媒婆提醒:“我家是长余户!”就凭这一条,亲家要彩礼不至于“上坡”,甚至还会少要点。对于劳动力少,拖累大的家庭,工分撵不上,就成为“拖欠户”,少分粮食不说,往往因业绩不如人,在人前说不起硬话,抬不起头,挺不起腰,有时和队长因琐事论理,队长便会训斥:“是队上‘拖欠户’还张狂啥哩!有夲事成为长余户!”队长几句话呛得对方理亏词穷,耷拉着头再不吭声了。
我的祖辈都是靠在黄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是地地道道的“黑脊背”,我便是正宗的农民后代。我的家庭一段时期也因劳动力少成为“拖欠户”。十四岁那年夏季,学校放了署假,为了帮助父母亲减轻负担,提早摘掉“拖欠户”这顶不光彩的帽子,我便缠着队长要挣工分,队长瞅了我一眼,望着我稚嫩的模样,伸手摸摸我的头:“碎怂娃,个子还没镢锄把高,力气还没圆,咥不动重活,老实待在家里写作业吧!”我歪着脖子,瞪着眼睛,很不服气:“叔,别小瞧人,要不,咱俩摔一跤咋样?”趁老队长没防备,我抱着他的后腰咬紧牙关用足了劲,把他撂倒了。“坏小子,你给叔来这一手!嗯,还有股子猛劲,要不这样吧,你和金狗、黑蛋、强娃给饲养室牲口割青草吧!每八斤草挣一分工,咋样?”我当然乐意,满口答应:“行嘛!说话算数?”“看这娃说的,当叔的能哄侄儿吗?”我当即一路小跑,把喜讯告诉几个伙伴。
当年,生产队饲养室养牛20来头,高脚牲口:马五六匹,骡子、驴子十来条。这么多张口货,拉车、耕地负荷重,硬料跟不上,苜蓿不够吃,光吃麦秸草不长膘,夏季拌些麦麸、青草能让它们吃饱吃好。
哥几个说干就干,拿着笨镰、滑子绳、竹笼去金水沟割草。沟壑阴坡随处长着一尺多高的“咪咪猫”、刷子楣、索草、四股条、野菊花等十几种野生青草,绿油油嫩嘟嘟,无公害无污染,都是牲口的天然好饲料。到达目的地,每人便抢占一块好地势,蹲下身子挥舞镰刀,只用不到两堂课的工夫,一大堆青草割好了,再收拾整齐,敲掉根部上的土疙瘩,梱梆结实就完事咧。时间还早,不忙回家,顺便在埝头上摘些酸枣、牛角花;在草丛里寻找野鸡蛋;或者溜到附近沟里摘些毛桃、捎几个黄瓜解解馋,再在河槽的泉眼里喝一肚子甘甜的泉水解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背着青草,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滿载而归。
饲养员看到我们每人背着一大梱青草吃力地走来,乐哈哈,笑眯眯:“这几个愣小子战果不错嘛!”便逐个过称,再在每个人的记工夲上写上割草斤数,记上工分,签上名字,我们立马产生自豪感,成就感。当然也少不了给父母亲炫耀一番,那份得意简直无法言表。有时割的青草多了,背不动,就指定一人叫饲养员帮忙,饲养员就拉着驾子车前来接应,也不忘再三提醒:“傻小子们,都趁着点,署假时间长着呢,别一下子割的太多,能背得动就行了。”我们哥几个每天劳动两晌,能割青草80多斤,每人挣10分工,一个暑假下来能挣300多工分。
夏季割青草挣工分,其它季节周末能干啥呢?我和好伙伴富民找队长要承揽饲养室出圈的活儿。饲养室有两个牲口圈,饲养员每天用干土垫圈,大约半月左右圈就高了,圈的一侧有卧砖层数,一般高出第七层就该出圈了。这类活儿脏、累、臭,大家都不愿意干,但却工分高。队长知道我俩身体壮实,干活踏实,舍得卖力气,不偷懒耍滑,也就落个顺水人情:“行啊,你俩每个周末出圈,每次下七层砖,每层砖挣8分工。”此后,出圈成为我俩的“印版子”活路。每逢周六下午,我俩从社中放学回来,赶紧吃完饭,便拉着驾子车,带着粪耙、铁锨等家伙,默契配合,挥汗如雨,轻拉快跑,只用两晌时间,每人能挣30分工,劳动一天顶三天。同时夏季收麦,拉耙,给砖瓦窑拉水,打胡基;秋季收谷,拾花……总之,周末不缺空,不闲着。
生产队年终决算前张榜公布社员挣工分数目,我挣了1200分工,在几个伙伴中中了“头彩”。当时,每个劳动日值(10分工)一毛钱。这些分值在普通农民家庭也算个大数目,能决分近百斤粮食,甚或分400多斤红薯。按照当时的商品价格,能买85斤食盐,或者买240多个鸡蛋、60封火柴……此后,我家也挤进了“长余户”的行列。
挣工分是一个时代发展的产物,已成为历史的记载,挣工分也是我青少年时代不可忘却的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