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落叶

    我妈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儿,两个女。大哥名明宇,爸妈是想让大哥做个明事理,正直的人。大哥也做到了这点。二姐名星荷,荷是河的多音,是让二姐为星河中最灿烂的一颗。三哥名浩海,海是广大的,是无边无际的,也有一颗宽容的心。至于我,我叫杨婵娟,可能小时候太喜欢《水调歌头》这首诗了吧,记得最熟的就属“千里共婵娟。”

    那时,家里穷,孩子也多,上大学的只有我和三哥,大哥本是可以,以他那优异的成绩保送进大学的,可奈家里离不开劳力,大哥也只好留在家中,那时,我问过大哥,我问他觉得遗不遗憾。他没有说话,他望了望天,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遗憾,大哥是个懂事,明道理的人。”他顿了顿:“你们好好读,也可以为我们家争光。”他说罢,便回了房。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有些事啊,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他人,得听天呐。我隐隐记得那天,月亮很圆,很圆……

    我本来就觉得我家从来没有被上天眷顾过,有时甚至我还埋怨老天爷,埋怨他不公平。所以我从来没有想他奢求过什么,可一个接一个的噩耗想把我们打垮。大哥因为在外拉车,出车祸意外身亡。爸在工地上做工时,被滑落下来的砖头和其它的铁东西砸了头,卧病在床,导致半身瘫痪。这让本来就毫无生气的家显得更死气沉沉了。我妈有一次把我们叫到跟前,握住我和三哥的手说:“没事的,你们俩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的目光又转向了三姐,欲言又止。三姐注视着我们,没说什么。其实,我知道我妈在晚上的时候哭了很久,但是都是没有声音的,她的房间一直很静很静。那天,天上没有月亮。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她老了,我们也都在大都市里安顿下来了,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谁料,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要马上做手术。我们从四面八方赶到爸面前。我们在医院一直守着他,医生在外面,说了声:“家属签字。”我正准备出去时,我爸拉住我的手,我俯下身子,耳朵贴进他的嘴巴,他轻声地说,我静静地听,当我站直腰板时,在那刻,仿佛我的心脏停了一拍。我缓缓地走了出去,拿起笔的瞬间,我的心脏痛了一下,又放下了笔,我没有签字。我跟医生交流完,我没有进去,我坐在走廊上,我想着爸说的话。可能真的一切都到头了。

    第二天,在应该做手术的前十几分钟,我把我爸推了出去。我把他推到了公园里。秋天了,树叶都黄了,似蝴蝶一般轻飘飘地飘落下来,花也都落了。地上的落叶堆成了一个长长地毯,我把爸爸推了上去,那地毯看着似乎没有尽头,可实际早已到了头,一些留恋的人还在往回走。在公园里,我看见了爸生病以来从未绽放过的笑脸,他说:“要是早推他出来看看,他肯定可以多活几天。”那句话带着一丝遗憾,又好像带着一点埋怨,我没说话,渐渐的他没了声音,他指向前方的手也缓缓的垂下。我明白:生命的一切都是会到头的。我没有停下,我依旧推着,前面是片草地,草很绿很绿。花很艳,树上的叶子也没有落下,我对着走上那条地毯的人说:“可能,你到这可能就真的会多活今天吧!”

    我把悄悄睡着的他推了回去,我没哭,我知道他只是睡着了,我把爸推回了病房,我看见病房外,妈和二姐,三哥了。他们在来回的跺脚,我经过他们面前,我没有跟他们说话,我直径走进病房。他们一把拉住我问:“爸呢?你为什么不签字……”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睡着了。”他们懂了,他们撇开我,在一旁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妈没哭,我妈说:“既然走了,就让他睡个好觉吧,做个好梦。你们安排吧,娟儿。”我点点头把爸退了出去。我没有停下过脚步,我屏蔽了旁边的一切声音。我们把爸安葬好了,我在爸的坟上撒了几片落叶,秋天的落叶。一直覆盖在上面。

    我从未给任何人提及过那天我爸在病房里给我说的话。直到一天晚上,我听见半夜我妈在哭,轻轻地推开了门,我慢慢的走向她,我发现她坐在床头,像个小孩子一样,俯在窗台,一边哭,一边说想我爸了。我蹲在她身边。我握住她的手,她哭得越发的厉害了。我告诉了母亲那天父亲在病房里说得话,父亲那天对我说:“娟儿,爸不想做手术,爸不想花钱买罪受。娟儿,爸想好好的过最后一天。”我说完紧紧的抱住我妈。那刻,我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自爸死后我从来没有在我妈面前哭过,我妈也从没有向我展示她脆弱的一面。我们都在默默的撑着,因为我们都明白我们必须要好好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我妈哭过,也没有提起那段话,我想可能那天我签了字,我爸会活得长久。可是我觉得我爸的那段话让我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也让他自己笑着的,他走得毫无声音又却像是惊动了天地,葬他的那天没有像电视剧里一般下雨。只是树上的叶子落得更快了。我看见落叶,就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句话:“生命不是永恒的,但当你去享受生命时,它将是永远美好的!”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应这句话。但在我看来确实是这样。

    那天,我们一家去祭奠了父亲,母亲手里抓了一大把新春的叶子,她把绿得发亮的叶子撒在了坟上。随后,我们把母亲推了回去。

    路上的两排杨树耸立着,其中两棵最为高大,影子印在地上像两个人影排在我们后面,推着母亲的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我们靠的很近,很近。

    那天,夕阳落下后,从远处看有六个人在一起相互依偎着,最为高大的两个人,走的很慢。

    她的名字如夜晚的月亮一般,一直挂着,散发着光芒,但婵娟却异常舒适,那夜晚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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