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故事略长,但超感人。请备好纸巾。致敬我们逝去的青春和初恋。
1
尧小夏总是在梦里见到沈家清。
他的穿着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宽大的白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
在梦里,尧小夏向他伸出手去,他望着她,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
她真想他能再抱抱自己,像从前一样,可他的眼眸平静如水……
这样的梦一醒来,巨大的空虚就包围了尧小夏,空旷的双人床,雪白的墙壁,因为思念,孤独有了噬人心肺的魔力。
分开十年了,尧小夏发现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竟还是他。
沈家清是尧小夏的初恋。
16岁的时候,尧小夏在海城一中高一6班第一眼见到沈家清,就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
他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衬衫最上边的两个纽扣随意地开着,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倚靠在课桌边,目光冷淡地望着教室里进进出出的学生。
细长的单眼皮,高挺的鼻梁,足有1米85的个头。
这个男孩长得可真干净。
沈家清身上那种慵懒清冽的气质像无形的磁石,吸引着尧小夏。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
不一会,班主任就过来分座位了。
尧小夏心里期待,老师能把她分到沈家清旁边。
可她因为个头矮,被分到了第二排,而沈家清是全班最高的,被分到了最后一排。
老师问:“大家都没问题吧?”
一个女孩举着手站起来:“老师,我视力不好,能不能把我往前调调?”
老师皱了皱眉:“视力不好,就配副合适的眼镜啊……”
尧小夏回头,那个女孩在倒数第二排,座位正对着沈家清。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腾”地站起来打断了老师的话:“老师,我愿意和她换!”
老师望着她,眼里有几分诧异,对她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两人的换座要求。
尧小夏飞快地收拾书包,当她抱着书走到沈家清身边时,竟觉得脸热辣辣地烧起来。
她在新座位前坐了好久,心还砰砰跳着。
那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心跳,也是第一次明白了“小鹿乱撞”这个词是多么形象。
或许,从她选择主动走向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后人生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要与他分享。
寂寞清冷的高中三年,因为有了沈家清的陪伴,日子变得温暖起来。
沈家清是个慢热的人,但一旦爱上了,便有义无反顾的勇气。
尧小夏喜欢吃甜食,沈家清就每天上午第二个大课间,飞跑到校门口给她买一只棒棒糖。尧小夏去厕所回来,课桌上准放着一只棒棒糖,是她最喜欢的荔枝口味。她很喜欢那种清凉的甜蜜,正像沈家清给她的感觉。
每天晚上,沈家清都送她回家。他有项特殊本领,能交叉着双手骑自行车。
有一次,他有点得意地问她:“你行吗?”
尧小夏不服气:“这有什么难?”
她学着沈家清的样子,把两只手在车把上交叉过来……
沈家清骑出十几米远了,突然发现尧小夏不见了身影,他回头寻她,却见她和自行车一起歪倒在马路上,白裙子翻到了大腿根上。
尧小夏囧得脸通红。
沈家清飞快地绕过来,撂下车子去扶她。尧小夏恼地抡起拳头用力捶他,她生气起来没轻没重,沈家清疼得直呲牙,眼里却还含着温柔的笑。
还有一次,他们一起走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
那天刚下过雨,路上还有不少积水。尧小夏有点作地偏要踩着水花走,水花四溅,帆布鞋都湿透了。她回头望他,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哎吆!”她突然尖叫一声,脸朝前扑到在地上。
她踩到缺了一半盖儿的下水道,一条腿陷进了下水道。淡蓝色的裙子上布满了泥污,膝盖也被磨破了皮。
尧小夏干脆坐在泥水里不肯起来,她用双手捂住脸,恨不得整个人跌进下水道。
沈家清两把就脱下了白衬衫,他把她扶起来,用衬衫当做毛巾,把她湿漉漉的头和脸细细地抹干净,又帮她把裙摆拧干。
尧小夏呆呆地站着,像个被宠溺的小孩。
那天,沈家清把尧小夏背回了家,他足足走了5里路。
是的,他和她之间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剧情,回忆里都是这些淡淡的、青涩的甜蜜。
和沈家清分开后,尧小夏又谈过很多场恋爱。
那些男人带着她去过很多高档的饭店,坐游轮去泰国遥远的海岛,从香港买名贵的首饰送给她,他们疯狂地爱过她,也自私地伤害过她,但后来他们都在漫长岁月里一一隐去了,有几个男人她甚至都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
只有沈家清,随着岁月的推叠,在她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2
尧小夏不是个喜欢感伤追悔的人。
可是离婚后,无数次在梦里和沈家清的重逢,却让她不得不承认,这辈子她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和沈家清分手。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
那时候他们读大二。两人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尧小夏读本科,沈家清只考上了专科。他高中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陪伴和照顾尧小夏了,高考成绩并不理想。
然而,大二的下学期,尧小夏却和文学社的社长刘畅走到了一起。
刘畅额前染了一抹黄发,他性格张扬又情绪化,和沈家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刘畅大一迎新的时候就盯上了尧小夏,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完全符合他故事里女主角的气质。
为了追求尧小夏,他甚至以尧小夏为女主原型写了部十万字的小说,当然,男主角是他。
故事写得风花雪月缠绵悱恻。
圣诞节那天晚上,他把故事手稿交给了尧小夏。
那天,尧小夏刚和沈家清大吵了一架。她怪沈家清不来看他,周末也不来,却有时间和班里的女学生排演话剧。
尧小夏喜欢沈家清清冽的气质,可她又无比痛恨他的冷淡。
他总是那样淡淡的,不怒也不喜,有种她抓不住的遥远。
沈家清从不像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巴不得天天见到她,热情似火。她和沈家清之间,热情主动的那个,永远是她。
每次离别时,总是她巴巴地问他:“下次咱们什么时候见?”没错,她就是那么爱他,就像歌词里唱得,“才说分手就想再见。”
可沈家清却总是淡淡地揉一把她的头发:“空了我就去找你!”
其实,他和她的学校不过隔了十几站公交车的路,只要沈家清想,他每天都能来看她,就像高中时一样。
高中时,学习那么紧张,他不是天天晚上骑十几个路口的自行车,就为了送她回家?
可现在,到了大学,时间充足了,他反而没有时间陪她了?
猜疑、自卑、填不满的爱欲让尧小夏抓狂,两人吃饭时学生会一个女干事的电话将她最后一点理智击得粉碎。
看沈家清温文尔雅回电话的样子,尧小夏怒火中烧,她夺过他的手机,用力摔到墙上。手机从墙上又反弹到了地上,电池摔出了老远,屏幕震得稀碎。
沈家清诧异地望着她:“小夏,你怎么这样了?”
尧小夏眼里迅速涌上了泪花:“我这样也是你逼的!圣诞节也要我主动来找你,陪我吃顿饭女生的电话不断!想分手你直说啊!”
沈家清冷着脸不说话。
尧小夏怒目瞪着他。
沈家清叹了口气,脸上终究没有显出愤怒的神色,他把手机捡起来重又安好,装进衣兜里。
“快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他总是这样,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尧小夏多想他能摇晃着她,用又愤又恨地语气狠骂她一顿,然后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小夏,我会永远爱你,除非死亡,什么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可是,他却总是那样淡淡的,淡淡的……
许多年以后,等尧小夏真的长大了,她才明白,原来那种不动声色的温和就是沈家清爱一个女人的方式。
可是,那时候尧小夏不懂。她还太年轻,她以为爱情就是轰轰烈烈,你死我活。
沈家清的温和刺痛了尧小夏的自尊。她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她走得很快,迎面正过来一辆公交车,她想都没想就跳了上去。
泪眼朦胧中,她回头望,看见沈家清站在饭店门口茫然四顾。
他到底没有追过来。
心像被刀子生生剜掉了一块。
年轻时的尧小夏,爱和恨都是那么肆烈。
尧小夏半路下了公交车,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等她到了宿舍,已是夜里11点了。
天下起了大雪,尧小夏看见刘畅站在宿舍楼前的合欢树下等着她。刘畅身上覆了一层白雪。
“小夏,你终于回来了。”刘畅的语气里难掩兴奋。
“你来干什么?”
“小夏,这是我为你写的故事。故事里的姗姗就是你。”刘畅眼里闪着动人的光芒。
尧小夏接过那本厚厚的手稿,只见扉页上写了一行字:“谨以此文献给我深爱的女孩尧小夏,在故事里你叫‘姗姗’,因为我遇到你太晚了,姗姗来迟。”
刘畅追了她两年了,尧小夏以自己早有男友为由多次拒绝。
那一夜,捧着那本沉甸甸的手稿,尧小夏却不想再拒绝了:“或许,并不晚……”她抬眼望着他,嘴里喃喃道。
“小夏,你说什么?”雪夜中,刘畅的眼眸发亮。
尧小夏喜欢刘畅的热情,那是沈家清所没有的。
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刘畅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他紧紧搂住她,火热的吻接连地落在她的额头、面颊、和嘴唇上……
尧小夏能感受到刘畅浑身都在颤抖,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是了,这才是爱……”
就这样,尧小夏和刘畅走在了一起。
在刘畅身上,尧小夏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种火热的爱。
刘畅除了上课,一有空就来找尧小夏,他霸占着尧小夏几乎所有的时间。尧小夏一时不回他的信息,他就急得抓狂,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过来。
这种爱让尧小夏觉得新奇和满足。
一个星期后,元旦那天,沈家清来学校看尧小夏。
这一次,尧小夏没有像从前一样挽着沈家清的胳膊一起去校门口的小馆子吃饭,她站在校门口和沈家清提了分手:“沈家清,咱们分手吧。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
沈家清难以置信:“小夏,你说什么?”
他手里还握着打算送给尧小夏的新年礼物,是一只银灰色的MP3。
那段时间,他一边忙着专升本考试,一边还要去打工赚钱,就是为了能送给尧小夏一个像样的新年礼物。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你根本就不爱我,这个学期你来看过我几次?”尧小夏大喊着。
沈家清望着她,眼里尽是痛苦和落寞,那一瞬间,尧小夏竟感到一种痛苦的甜蜜。
潜意识里,她在玩火,她觉得不论自己做什么,沈家清总会等着她。
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怎么会因为这点小插曲就分手?
她只是想教会沈家清如何去爱她。
三天后,沈家清又来学校找尧小夏。
这一次,他把那只MP3送给了尧小夏:“小夏,这是给你的。我用这学期打工赚的钱买的。”
“这就是你没时间陪我的理由?”
沈家清望着她,眼框红红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小夏,我在为我们的未来打拼,你却等不及了……”沈家清的声音哽咽了,“小夏,我必须要通过专升本考试,甚至得考上研究生,才能给你好的生活……”
那是沈家清第一次在尧小夏面前失态。尧小夏几乎马上就后悔了,心抽得生疼。
她永远都忘不了沈家清眼里的那抹苦涩。那是她带给他的。
她知道,这一次她把他彻底伤透了。
她到底还是学不会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可是,谁又曾教过她呢?
这一次,沈家清走了,再没有回头。
因为,他看见尧小夏脖子上青红斑驳的吻痕。
他有他的骄傲。
有时候想想,人在年轻时真是矫情得可笑,可以为了无足轻重的面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就错失了一辈子的爱人。
3
尧小夏和刘畅纠缠到大学毕业,终于分手了。
刘畅的火热一开始让她觉得满足新鲜,但很快她就不堪重负。
刘畅的占有欲极强。
大三时,尧小夏迷上了摄影,她攒钱买了个二手单反,有时会跟着摄影协会的同学们出去采风,每次回来刘畅都要跟她大吵一架。最厉害的时候,连她上自习,刘畅都要跟着。
刘畅希望尧小夏一直做他故事里的文艺女孩,她性子里像野马的那一面让他觉得不安。
他们一吵起架来就天昏地暗,什么狠说什么,吵完了再像热恋似的腻歪两天,这样的日子久了,尧小夏觉得疲惫不堪。
她开始怀念沈家清。
那时候她才明白沈家清才是最懂她的男人,他是一片温暖的海,任由她折腾,他永远安静温柔地守护着她。
她想去找沈家清,可她甩不掉刘畅。
直到毕业时,她背着刘畅申请了另一个城市的工作,走得杳无音信。
找好工作后,尧小夏又悄悄回到读大学的城市,这一次,她是去找沈家清的。沈家清学的是医学专业,他顺利通过了专升本考试,还有一年才毕业。
尧小夏满怀着忐忑的希望而去,却撞见沈家清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食堂的餐厅走出来。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副眉眼柔顺的样子,沈家清替女孩背着粉色的双肩包。
沈家清脸上的笑容那么温暖,尧小夏的心一下就刺痛了。
她多想冲过去,分开他们,告诉那个女孩:“沈家清是我的!我的!”
可是她有什么脸那么做呢?
她静静站在大榕树背后,遥望沈家清和女孩远去的背影,直到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辈子她和沈家清都没有可能了。
后来,尧小夏又谈了几次恋爱,都是不咸不淡。
28岁那年,尧小夏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最殷勤的那个,然后草草结了婚。
婚后,她发现丈夫不但家暴,还出轨。
跟沈家清分手后,她遇见的男人一个不如一个。
仿佛,连老天都在惩罚当年她对沈家清的伤害。
是啊,她的坏脾气,除了沈家清,竟再没人能包容。
30岁那年,经过一番痛苦的法庭撕扯,尧小夏终于离婚了。
离婚后那段空寂的岁月里,她更是经常地梦见沈家清。
她梦见他骑着自行车带她在大学校园里闲逛,太阳明晃晃的,路过樱花树下,一阵风吹来,花瓣落了满头满身。
梦见沈家清在校运动会的长跑比赛中得了冠军,在众目睽睽下,沈家清走向观众席,一脸骄傲地把奖牌挂在她脖子上。
梦见高中下了晚自习,沈家清送她回家,天下起了雨,他把大衣脱下来温柔地披在她身上……
周末的时候,早上梦醒了,她会闭上眼睛,想像着梦里的场景努力再睡过去,那些梦就会续上。
在梦里,她对他伸出手,祈求他能抱她一会儿。
可他的目光总是平淡如水……
等梦再醒来,就是上午11点多了。她再也睡不着,头蒙蒙地疼。
她知道她是病了,而沈家清就是她的病。
她必须去找他。
10年了,她还是忘不了他。
尧小夏从高中同学那里拐弯抹角地打听到,沈家清专升本后又考上了华西医科大的硕士研究生,后来进了家乡的三甲医院,成了一名外科大夫。
离婚后,尧小夏也回了家乡,在一家小装修公司做设计。
原来,他和她竟离得那么近。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他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装作偶遇的样子见到了沈家清。
他穿着白大褂,1米85的个子,看起来仍然玉树临风。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他身上还有学生时代的清冽气质,而这种气质依然令尧小夏怦然心动。
这一次,他看到她了。
“尧小夏!”他眼里闪着欣喜的光。
尧小夏激动得简直要哭出来,但她努力地忍住:“沈家清,好久不见!”
沈家清请尧小夏吃了顿饭,两人重新又留下了联系方式。
临走的时候,他对她说:“尧小夏,你要好好的。日子再难也会过去的。”他的目光里有流转的温柔。
尧小夏的心颤了一下:原来他都知道,她的情路坎坷,她的婚姻不顺……原来,他默默地还关注着她。
这样一想,尧小夏心里就有了一种温暖的感动。
回到家,她不及待翻看沈家清的朋友圈。
她特别想看看,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家清的朋友圈里,大都是一些关于工作的动态和医学信息,尧小夏一直翻到了两年前,才找到一张他和妻子的合照。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尧小夏的心又抽疼了。
他的妻竟还是大学时那个女孩!那个和他牵着手从餐厅里走出来的女孩!她的眉眼还是那么柔顺,尧小夏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啊,沈家清就是一个那么专一,又干净到透明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认定了谁,就是一辈子。
尧小夏心里满是酸涩:如果当初她不那么任性,或许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
4
尧小夏开始在微信和qq里给沈家清留言。
她先是跟他聊青春时的那些回忆。
尧小夏的父亲做生意赔到倾家荡产,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她甚至记不清楚母亲的脸长什么样子。母亲走后,父亲就辗转在各个小工厂做工,常常忙到除夕夜也回不了家。
很多年的除夕夜,尧小夏都是守着万千灯火声声爆竹,一个人在空寂中度过。
直到她遇上了沈家清。
沈家清会在除夕夜,偷偷溜出来,骑十几个路口的自行车赶到她家楼下。
怕邻居多嘴,他不敢喊她的名字,就正对着她的窗户放一簇烟花。
烟火一亮,尧小夏奔到窗口,她看见沈家清站在闪烁的烟火前对她招手!
连鞋子都顾不得换,尧小夏穿着拖鞋就飞奔下楼。
在漆黑的楼道里,她迫不及待跃进沈家清怀中,用带着热气的身体温暖他,踮起脚来急急地吻他,沈家清的嘴唇和面颊总是冻得冰凉,他浑身夹裹着冬日寒夜的冰霜味儿。
沈家清只能陪她一会儿,他要在家人发现前赶回去。
而尧小夏就靠着沈家清带来的片刻温存,去抵御整个空寂寒冷的除夕之夜。
“还记得,高三那年的除夕夜吗?你急着赶回去,结果出了意外,腿被撞伤了,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夜深人静时,尧小夏在电脑上打下这样一段文字。
过了一会儿,沈家清回复了:“当然记得,那是我们最纯粹的青春。”
“家清,我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起过去。那时候总以为我的青春是苦涩的,现在想想,我才明白,青春里因为有你,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小夏,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我想看着你好,我想帮你……”
看着沈家清闪烁的头像,尧小夏对着电脑哭到不能自已。
“家清,还记得高中时吗?你总是偷偷跳窗来看我……”
尧小夏住的是低矮的老式民楼,二楼,在两人约好的半夜,沈家清会从家里溜出来,尧小夏在家开窗等着,凌晨两点沈家清踩着一楼的阳台,从窗户里跳进来。
进屋后,沈家清就紧拥着她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他们能听见隔壁房间里尧小夏父亲沉闷的呼噜声,两人不敢说话也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拥吻,享受来之不易的片刻温存。
凌晨时分,趁双方父母都还未醒,沈家清再跳窗而归。
“记得啊,第二天总是昏昏欲睡,早知道那时候该克制一点。不用专升本,也许你就不会被别人拐跑了。”
淡淡的一句,却引得尧小夏热泪盈眶。
这样聊过几次,尧小夏心中燃起了希望,她鼓起勇气跟沈家清告白。
“家清,我忘不了过去,我总是梦见你。我们还能回去吗?”
光标闪了很久,她等到一句话:“小夏,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希望我们年轻时能不那么倔强。可是,我们都长大了。”
尧小夏的心沉了下来。
“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光标又闪了很久:“我对你有感觉,因为你是我的青春。”
尧小夏不敢让他再说下去,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个结果:“你爱你的妻子吗?”
“小夏,她是我的妻。我们在一起很和谐。从来不吵架。”
尧小夏低下头,眼泪一滴滴砸在键盘上:“是我让你太累了,对吗?”
她想他们吵架撕扯的那些日子,沈家清从不对她发脾气,她却把他的忍让当做冷漠,不依不饶。有一次,她甚至逼沈家清给她下了跪。
回忆让她觉得羞愧。
她想要很多很多爱,却不知该如何去爱。每一个爱过她的男人都觉得疲惫不堪。
“小夏,我就想看到你好好的。”
尧小夏含着泪苦笑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连暧昧都不会拖得太久。
生日那天早上,尧小夏给沈家清留言:“家清,今天是我生日,你能来陪陪我吗?我害怕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沈家清回复:“好。”
尧小夏笑了,她走到镜子前,细细地上妆。
镜子里的女人脸上泛着粉红的光泽,眼神中有少女的羞涩。
尧小夏向单位请了假,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蔬菜和鱼,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扫卫生。
锅碗瓢盆好久都不用了,尧小夏几乎快忘记该如何做饭了。其实,她的厨艺从来也没好过。
她对着网上的菜谱,一道菜一道菜地精心准备着。
那种期待的心情,正像学生时代她和沈家清约会前一样得雀跃。
隐隐的,尧小夏还是期待,能和沈家清再发生点什么。
那样她便有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了。
那天晚上,沈家清给她订了一只特大号的蛋糕,他们都喝了些酒。
借着酒力,尧小夏喃喃着跟沈家清说了许多羞于出口的情话,那些她在梦里说过无数遍的情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甚至不纠结于结果,只是单纯地想要跟沈家清在一起,一种不能克制的思念本能地驱使着她。
她心里清楚,这绝不只是为了弥补青春的缺憾,而是经历过世事沧桑后,她终于明白了爱。
——生活如果没了沈家清,还有什么意义?
“家清,我知道我原来有多不好,我终于懂了……可为什么老天把你给了别人?”她喃喃着。
沈家清抱着她,眼眶也湿润了。尧小夏在他怀中迷醉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只是紧紧抱着她,什么都没有做。
天亮了,尧小夏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床头有一封信。
是沈家清的字迹:
“小夏,
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
是你身上那种无法无天的张狂和淡淡的忧伤。
但现在岁月把张狂磨平了,你身上只剩下忧伤。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陪着你,度过这最难的一段日子。
你是我青春里最美的女孩,和你走过的所有日子,我都不后悔,你给我的快乐还有痛苦,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你不知道,我们分手后,我曾偷偷去学校看过你很多次,我放不下你。
可是,我看见你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看见你抱着摄像机专心在树下采风的样子,没了我,你还是那么飞扬,所以,我想我应该放手……
小夏,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10年前站在校门口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从彼此的命运里永远地错过了。
我们该长大了,有些责任要去背负。
我的妻子怀孕了,在这样的时刻我该好好陪着她。
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我想这样的沈家清,也不是你所爱的。
小夏,答应我,好好的!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在我青春里张牙姿意的样子。
你是那么特立独行桀骜不驯。
你喜欢的东西就去追求吧!
那是你的骄傲!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靠着她发光的!
而那种光芒,无论多远我都会感受到。”
尧小夏握着信哭得肝肠寸断,她感到生命最宝贵的东西被时光无情地抽走了。
5
尧小夏从装修公司辞职了。
她带着所有的积蓄去西部游拍了。
她拍朝拜路上匍匐跪拜的旅人,拍笑容纯粹的藏区女人,拍手握转经筒的古苍老人,拍云南边境眼睛晶亮的乡村小学生……
她一路拍着,一路往各种杂志和网站投稿。
对于名利,她没有苛求,她的心是空寂的,她只想用影像记录下时光的流转。
然而,正是这种纯粹的态度,让她的作品有了一种直指人心的纯净力量。
最开始,她的作品只能刊发在网络上。
一年后,她在网上有了点名气,有些小的杂志社开始转载她的照片。
再后来,她的作品渐渐登上了各大杂志和专业网站。
她有了固定追随的粉丝,有时候她会在微博上透露自己的行程,于是在某个长居的客栈,她会收到一些粉丝寄来的明信片。
他们向她诉说祝福,倾吐烦恼,或者只是淡淡地问声“好”。
因为有了这些遥远的朋友,她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日子也变得不那么空寂了。
有好多次,她特别想给沈家清也寄一张明信片,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她怕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怕扰乱他平静的生活。
在游历的路上,她看过很多陌生人的生死,许多恋人的分别,许多难以言传的沉痛苦难……她的心不再像从前那么焦躁,她学会了平静,学会了忍耐,也真正懂得了包容……
第三年的时候,在出版社的邀约下,尧小夏出版了两本摄影集。
在摄影集的扉页上,她写着:“用光芒,寻找丢失的自己”。
第四年,在四川稻城亚丁的一个客栈,她遇到了一个叫石海的男人,他的长相和沈家清完全不同:1米75的个头,精壮的身材,黝黑的脸堂,笑起来却有阳光般的温暖。
他会在落寞的深夜陪她醉酒,在温暖的早晨给她带一份现炸的油条和豆浆。
在某个下着细雨的早晨,石海握着她的手说:“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如果累了,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因为这样一句话,更因为他眼里化不开的温柔,尧小夏决定留在那里不走了。
后来,尧小夏成了客栈的老板娘。
不过,打理店铺的工作主要还是由男人来做,他纵容她去想去的地方拍照。
尧小夏却不愿意再出去了。
她养了一只懒洋洋的大白猫,每日坐在客栈的院子里逗弄猫,给客人泡今年收的新茶,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写几篇随笔,给旅客们拍些充满文艺风的特写。
日子过得云淡风轻,尧小夏发现自己竟很久没有梦见沈家清了。
生日那天,在客栈门口的邮箱里,她收到一封信,是沈家清寄来的。
信里有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沈家清怀里抱着女儿,小女儿白白胖胖,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最可人的时候;他的妻依靠着他,笑得很温婉,那种柔柔的气质,是从前的尧小夏所没有的。
很平淡的一张照片,却散发出岁月静好的美满。
尧小夏捏着照片,突然就含泪微笑了,那一刻她很感谢沈家清当年的克制,否则,现在的她该是多么羞愧:一个如此美好的女人,不该因为她的任性而受到伤害。
沈家清的信写得很简短:
“尧小夏,
我说过,你会发光的!
那种光芒,即使再远我也能看到。
我知道,你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他懂得欣赏你,也绝不会用平庸的生活去消磨你的光彩。
我错过了你的婚礼,红包还是要补上的。
愿我们,都长长久久!”
他真的随信寄了一个红包,尧小夏拆开来,里面是崭新的999元。
站在客栈门前,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石海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初恋的信?”
尧小夏破涕为笑地点点头。还真让他猜中了。
男人挑了一下眉,露出个顽皮狡黠的笑:“好吧,给你十分钟时间缅怀一下青春。只有十分啊!再长了我可是会吃醋!”石海把温热的咖啡递到她手上,揉一把她的头发,“一会儿我带你去骑马!”
尧小夏抬胳膊一把抹去眼泪,对石海粲然一笑:“别等了,现在就带我去!”
在青葱辽阔的草场上,高原的阳光格外澄澈,尧小夏扬鞭肆意地驰骋,石海骑马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跟随着……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尧小夏感受到一种心儿飞翔的自由,这一年她三十六岁了。距离她的十六岁已经很遥远,很遥远……
十六岁那年,她和沈家清初相识:他穿着白衬衣插兜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她抱着一摞书自告奋勇地向他走过去……
青春的梦啊,太美,太美……以至于她竟痴迷了半世!
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她明白,生命里,还有许多更重要更真实的东西需要她去捍卫和守护。
作者奇奇漫,凭个人努力逆袭的寒门女子。失过恋,失过婚,历过坎坷,经过沧桑。愿把故事化作最动人的故事。想了解我,就关注我,读读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