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问答

当牛二再一次返回山洞的时候 ，外面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随之昏暗的还有安静的山洞。

一轮圆月带着略显苍白的脸色，悄悄地爬上了天际。

牛二赤裸着上半身，腰里围裹着一条狐狸皮子，手里提着几捆用几根杂草捆扎起来的干柴。他随手将其中一捆干柴扔在了那挂着虎肉的木架下，然后把剩下的干柴仍在了旁边。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然后转头瞧了瞧躺在地上的古大小姐，昏暗的光线里，牛二只看见一个轮廓，却看不清女子脸上的表情。

到底是醒了没有？牛二心里默默想着，口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去。就这样瞧了片刻，没看出半点情况，他微微摇了摇头，终是屈指一弹，一点火星自他的手指间生成，转而没入了那捆干柴之中，只听“轰”的一声，火苗一窜而起，最先入眼的是那堆鲜红的虎肉，然后整个洞穴跟着渐渐明亮起来。

牛二再次转过头看着安静地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只见古大小姐紧闭着双眼，面色在火光的摇曳中忽明忽暗，但明显已不像之前那般苍白。

洞穴中忽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只剩下木柴在烈火灼烧下发出的噼啪声。牛二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到古大小姐那匀称的呼吸声。

醒了没有？牛二还是分不清楚，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古大小姐在牛二闪身进洞的那一刻，又重新进入了假昏迷状态，闭着眼睛不支声。她心里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在短暂的一瞬间，她还是这么做了。或许是避免可能产生的尴尬，或许是为了偷偷地观察牛二，总之潜意识告诉她不应该这么早醒来，她应当在一个合适的时刻醒来，且让牛二清楚地知道她刚刚醒来。

她无法用神识去感知牛二，但她还是清楚的感觉到牛二在注视着他，感觉到他淡如秋水的目光如同微风般拂过自己的脸颊。

“混蛋。”古大小姐心里偷偷骂了一句。

片刻之后，牛二抬腿移步到了火堆旁边，席地而坐，转动着穿着虎肉的木棍，开始烤肉。他的动作娴熟，眼神专注，不一会儿原本鲜红的虎肉就被烘烤的滋滋流油。像是这类事情，他做起来就跟在山中劈柴那样简单。

他可不是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古大小姐终于睁开了眼睛，又微微眯了一下，似是满室的火光让她有点不适应。她看向牛二，只见他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不害臊”，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牛二，只见叉着虎肉的木棍在他手中快速翻动着，牛二微微抿着的嘴唇，平静的眼神，专注的神情，加上线条分明的侧脸，虽不是多么的俊秀，但显得很硬朗。

古大小姐的心跳微微加速，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大，但是很特别的男子，她心中积攒的怨气竟去了大半，眼神平和了不少。

古大小姐并没有正面看清过牛二。对他的认识仅仅是双目失明，说话结巴的普通人，她当日好心让牛二乘了马车，牛二后来却救了他的命。

命运啊，真是有趣。古大小姐在心里暗叹一声。

“咳咳”，她微微咳了两声。

嗯？牛二闻声，眼皮微微跳了下，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去。

古大小姐双目紧紧盯着他，除了冰冷，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

“醒了？”牛二侧了侧身子，开口问道，语气尽量显得温和，这于他而言，的确是有点为难了，因为他本就是较为木然的人，不怎么会刻意做些事情，尤其是在关怀问候，表达善意方面。

“嗯。”古大小姐轻轻答了一声。

“醒了就好，经脉冻成了那样，能熬过来确实不容易，一会等我烤好了这虎肉，你就将就着吃点，补充些体力。这老虎啊，可是我……”发现对面躺在虎皮上的女子一直盯着他看，那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变化，牛二忽然就住了嘴。

他也发现自己今日的话似乎有点多了，尤其是和山上的日子相比。

牛二转过脸来，继续对着火焰烤肉，随手添了一根干柴进去。

“你，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他手上一边翻转着木棍，一边随口问道，语气比先前平淡了许多。

“没有。”又是简短的半句话。

洞穴中又变得安静。牛二烤着肉，女子看着牛二。从洞口透进来的月光和火光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谢谢你救了我。”古大小姐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虎皮，终是主动说了一句话。

“不用谢。”牛二微微摇了下头，神情忽然有几分古怪。

“可我还是看错了你，或者说是你骗了我，你不瞎也不结巴，且道行高深，为什么一定要乘我们的马车？你到底是什么人？”古大小姐语气冰冷，明显是质问的意思。

“我若是说仅仅是为了坐一坐马车，你信吗？”牛二转过脸盯着她看。

“哼。”古大小姐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牛二见状，接着补充道：“虽说我骗了你，但我至少没伤害你，况且，我还救了你。”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真挚，说罢便转过脸，继续烤肉。

“哦，对了，我说我名叫牛二，至少是没有骗你的。我只不过是从山上下来的野孩子罢了，你说哪个修真世家的公子哥，或是大宗门的优秀弟子，会起个这么土的名字。”牛二见古大小姐半天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了一通，竟有点自我嘲讽的架势。

有风从洞口来，火光闪烁中整个洞穴都仿佛跟着摇晃起来。

古大小姐忽然猛地翻身，然后站了起来，走近牛二的对面，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那我再问你，我上半身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她两手扯着胸前的虎皮，双眸盯着牛二，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脸上寒的像是要结成冰。

这一刻，牛二清晰的感觉到那眼神中近乎实质的杀气。他微微低了下头 ，避开对方的目光，迟疑片刻，支支吾吾道：“姑娘，此事确是我的失误，只不过我也是为了给你疗伤才弄成这样，所以也不能全怪我。况且，我也就看了一眼，然后就……额……”牛二说着说着，就感觉说错了什么，抬起眼皮偷瞄了一眼对方，头埋的更低了。

此时的古大小姐，已是处于暴走的边缘，若不是因为经脉并未完全恢复，他估计早就冲过去将牛二暴打一顿。

相顾无言，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哼，光着身子，像什么样子？”古大小姐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牛二眼前一花，一件用灰色布片包裹着的东西已经掉在了他怀里，他伸手摸了摸，便明白是一套衣服。

牛二心中一喜，冲着对面的女子面不改色道：“原来姑娘身上还有储物的器物，如此，倒是谢谢了。”他拱了拱手，说着站了起来就要换上。

“出去！”女子伸手一指洞外，声音高了几个分贝。

“哦，是是，是我唐突了。”牛二脸色讪讪，一手扯着腰间的狐狸皮子，一手拿着衣服，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洞口。那身影，明显有几分狼狈。

看着牛二奔逃出去，女子忽然“噗”的一声笑出声了，然后又立即收敛了笑容，拿出一套衣服匆匆换了起来。

……

当牛二再次回到洞中的时候，是一副愁眉苦脸外加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出了山洞，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就着月光打开包裹一看，当时就傻眼了。

包裹里竟是一套黄色的女装。牛二心里暗骂一句，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想骂人的冲动了。最后，牛二几经迟疑，还是换上了这套衣裙。从小到大第一次穿女装，他一时间心中很是忐忑。

连天上的月亮，都好像在笑这道扭扭捏捏的身影。牛二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

牛二回到洞里的时候，古大小姐已经换好了衣服，屈着腿坐在火堆旁，穿的还是一袭白色的裙子。看着牛二那副模样，她紧紧咬着牙齿，硬是没有笑出声来。

牛二也不理她，正襟危坐在她对面，伸手撕了一块肉吃了起来，咬的格外卖力。古大小姐见状，也学着伸手去撕肉，却被烫了回来。牛二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些挑衅的意思。“哼”，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冷哼。

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唉，罢了，我跟个女子置什么气。牛二心思转动，口里叼着骨头，伸手撕了一块瘦肉，侧着递到了女子的面前。古大小姐看了他一眼 ，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块肉，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柴火旺盛，照的整个山洞红彤彤的，两道黑色的影子倒映在洞壁上，摇晃个不停。

“你若是敢出去乱说，你就小心着。”女子也不看牛二，一边吃着肉，一边悠悠说道。

乱说什么，牛二自然明白，小心什么，他也自然清楚。

牛二没有回声，只是在心里苦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