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喜欢穿旗袍。既没长天鹅颈,又没有水蛇腰,旗袍一丝一寸卡住身材,上配发饰,脚踩高跟。一扭一搭,不是自由奔跑的我的风格。
但是那一年,我还是脑门一热,去一个旗袍协会打了酱油。
吸引我的是旗袍协会跟摄影协会搭档,有专业摄影师可以外拍。
荻花瑟瑟,草木萧萧。各色旗袍女子分散于草地林间,仿佛秋天里姹紫嫣红的花朵。
有人身段玲珑,旗袍婉约,谋杀摄影师菲林。
我独爱虹。
她穿了件颜色幽暗有些复古气息的旗袍,黑丝貂毛披肩,妆容适度,烈焰红尘,颇有三十年代上海贵妇的味道。目之所及,很多身材好到爆的旗袍女子空有架子,缺少一种味道一种气场。穿旗袍的虹把国粹诠释出新意,我读出恰到好处的霸气。
打酱油穿了件中国风来拍照的我,在那次外拍中和虹分在一组,一拍即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现代女人少有我见犹怜的感觉,被一团物质的俗气包围,因此穿着旗袍都要使劲端着的,以符合人们心中对古典美女的想象。但虹说话大声大气,笑起来跟风吹了铃铛一样串串不停,总是露馅。
女人一旦投缘,也会经历关系的蜜月。外拍后,虹来我店里的次数多起来,她由顾客到朋友,我喜欢读她那张一眼不惊艳但从哪个角度都耐看的脸。
我们这里的冬天,冷风钻骨。棉裤热销。有一天,虹领着两位玉树临风的帅哥来店里,这两位帅哥如同克隆,是一对父子。父亲很显年轻,犹如秀才一般的阴柔气质。虹出手大方,薄厚棉裤每人两条。
我们这里的冬天,冷风钻骨。旗袍协会依然热火朝天运作。虹是走秀团的,一周有三晚去练习台步,据说年底她们要参加市里的旗袍大赛。顺便,有高端酒会。
虹在旗袍协会忙的不亦乐乎,锋芒挡不住的折射出来。有个男人内心惶恐,他要她回家,回到那个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等她。
虹咬牙切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那个五十平米的房子里等你,夜晚静的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现在我有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你害怕了。坚决不从!
这个男人远在陕西,两人隔空对话,多数时候,不欢而散。虹由着自己的性子要在旗袍协会里玩个快活。
与此同时,她上高中的儿子状况频出,那位秀才爸爸没了主意,总是指望虹两头跑。
虹和阴柔秀才早就离了。很多离婚的男女老死不相往来,虹还给前夫买棉裤,堪称离婚典范。
旗袍协会里另一位朋友私下里跟内衣店老板娘嘀咕:虹一个月就那点工资,旗袍定了一件件,哪来的钱,肯定不老实。
言下之意,是跟男人睡觉得的。
理论上,虹是单身女人,跟谁睡觉是她的自由。但我了解的虹,在等待一段付出多年的感情开花结果。
那一晚我恰好给虹打电话,询问旗袍年会定做礼服的事情。电话里她的声音飞扬着无比轻快的少女气息,她正在吃饭,和陕西男人一起。
两块颜色的布料我发给虹看,陕西男人看过我和虹的合影,非常精准的知道我适合什么颜色。其实我心里已有答案,就需要虹的临门一脚而已。这一脚,是陕西男人踢的。虹还告诉我,这位阅历深刻的男人希望虹和我相处,而不是和其他妖艳货玩在一起。我照照镜子,大约长了一张还忠厚的脸,花花肠子也有,但至少不会害人,不会把朋友带到沟里。
十二月底的旗袍年会和摄影年会一起举行。我和虹穿了同款不同色的鱼尾礼服参会。我俩的腰都不细,妆容都挺浓,如同莺莺燕燕里闯进两条热带蟒蛇。
走秀环节,虹上台,手里拿着一只红玫瑰,气场十足,转身的一瞬间突然把红玫瑰叼在唇边,回眸放电,魅惑十足。我在台下拿自家的单反给她拍照,一瞬间为她着迷。
那一年的旗袍热连冬天都冷不下来。做为一个生意人,我敏感的嗅到背后的商业运作,操控的大佬妄图在低迷的中国经济里打旗袍牌布一场大戏。我们以热爱旗袍的名义,成为棋子。
高端酒会果然在一家五星酒店举行。群里发回的现场照片,女人们玉指夹红酒,轻启朱唇,慢声细语,袅袅婷婷,好像迈入上流社会来一场大爬梯。
内衣店老板娘练就一双千里眼,透过棉袄能看穿女人的胸型。偶尔,看到心里。我很坏的想:光彩照人的背后,也许有人为一件旗袍省了一个月的菜钱,也许有人为两棵葱争个面红耳赤。
做为同类,我也深深的明白:某些时候,我们就要忘记生活的逼仄,卖相第一。
高端酒会上,几张别人搔首弄姿的照片里,虹当了背景,她看起来心事重重。那段时间正是她和陕西男人密集接触的时候,我猜想,让她晕头转向的,仅有爱情是不够的。
陕西男人那时候还在探家中。他家在本市,曾是官场的红人,和虹有多年情,分分合合。虹的离婚,表面上是不能忍受那个阴柔秀才的不疼不爱不吐不拉,更多是有了备胎。年轻岁月里,以爱的名义追寻自由,和情投意合的人过想要的生活。
一备很多年,备胎用不上。陕西男人的说辞里,老婆有病,婆媳关系拧成绳,坚决不让位。他为此出逃外省。陕西不靠海,他下海了。虹曾经问他一个人在外面,那个问题怎么解决,他说:有手呢,自己解决。
这个自力更生加守身如玉的男人,据说一套房产证明上,是加了虹的名字的。
那次城中的高端酒会,旗袍单薄又是整晚冷盘,女人们冻个半死加饿个半死。夜晚赶回我们这里,这些旗袍女子提着裙子扭着大步子去烧烤店,豪迈的吃个肚儿圆。
这些都是虹告诉我的。
关于陕西男人,我有八卦的时候,她忍不住竹筒爆豆子:这些年她花过男人的钱有数,倒是男人从陕西回来,住她的吃她的,还以爱的名义限制她的自由。没有哪个女人在长久的恋爱里不要婚姻的名分,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不离就散。
后来,我们看她和前夫为了儿子偶尔扮演一家亲,她还是一个人花枝招展的单着。
女人的友谊,一段段花开。诚然如此,我还是喜欢看她那张并不惊艳却十分耐看的脸,听她风吹铃铛的快人快语。
最近一次她来白菜小栈,说前夫要卖她离婚时留给儿子的那套房子,她坚决不同意。两人本来觉得自己的中年清汤寡水不如为了儿子重新搭伙做饭,因为房子的纷争,虹坚决不要复合了。单久了,过独了,谁也不会迁就谁。她和前夫的问题从来没解决过,逃出笼子再进笼子,人生还是重复一样的错。
陕西男人像块猪头肉被我从无数烂肉里勾起来。她轻描淡写说散了。再纠缠下去,就会由爱生恨了,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就这样吧。
她说把我们那年一起拍的旗袍照片贴在自己五十平米小房间的床头,看着心情都好。
是啊,回不去的时光,追不到的自由,还有大步流星走远的爱情。
酱紫吧!
无戒365挑战营第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