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牧场》李娟
“太阳未出时,全世界都像一个梦,唯有月亮石真实的;太阳出来后,全世界都真实了,唯有月亮像一个梦。”“大地是浅色的,无边无际。而天空是深色的,像金属一样沉重、光洁、坚硬。天地之间空无一物……那像是世界对面的一个世界,世界尽头的幕布上的世界,无法进入的世界。我们还是沉默着慢慢进入了。”
不仅仅是事物的对比,更融入了对比之后的变换,用流动、虚幻描写了真实。
“不停地出发,不停地告别。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配种,冬天孕育。羊的一生是牧人的一年,牧人的一生呢?这延绵千里的家园,这些大地最隐秘微小的褶皱,这每一处最狭小脆弱的栖身之地……青春啊,财富啊,爱情啊,希望啊,全都默默无声。”
“曾经作为孩子的夏依马尔旦已经长大了吧?他的家庭远离了羊群,他也永远离开了冬窝子,把这个曾经珍爱过的家抛弃在了沙漠深处。他的丰茂拥挤的童年,他的强盛有力的成长,他的浓墨重彩的欢喜悲伤……全无踪影,只剩这两行汉字。歪歪扭扭,仍富于希望。”
同样是流动的对比的,在宏大背景中放入了微小,以及微小中的更微小,让延绵的时空感拨动心弦。
《黄油烙饼》汪曾祺
回家,吃着红高粱饼子,他问爸爸“他们为什么吃黄油烙饼?”
“他们开会。”
“开会干嘛吃黄油烙饼?”
“他们是国家干部。”
“干部为啥吃黄油烙饼?”
“哎呀,你问的太多了!吃你的红高粱饼子吧!”
正在咽着红饼子的萧胜的妈忽然站起来,把缸里的一点白面倒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奶奶没有动过的黄油,启开瓶盖,挖了一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抓了一把莜面秸秆塞进灶火,烙熟了。黄油烙饼发出香味,和南食堂里的一样。妈把黄油烙饼放在萧胜面前,说:
“吃吧,儿子,别问了。”
萧胜吃了两口,真好吃。他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
妈妈的眼睛里都是泪。
爸爸说:“别哭了,吃吧。”
萧胜一边流着一串串的眼泪,一边吃黄油烙饼。他的眼泪流进了嘴里。黄油烙饼是甜的,眼泪是咸的。
每次读到这段对话和描写,都禁不住的泪目。
饥荒年代干部们的黄油烙饼和红高粱饼子的对比,奶奶饿死都没有舍得吃的黄油和萧胜吃黄油烙饼的并列,甜和咸的并列,让这段描写极具冲击力,让人柔肠百结。
对话简短,真实,符合人物特征,萧胜这个孩子的问话,好像就是我们自己孩子是问话,十万个为什么,刨根问底。
《受戒》汪曾祺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明海看着他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理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一串脚印踏乱了一颗心,借助明海眼里的脚印写心理变化,写情感,写出了朦胧、美好、年轻又有些暧昧的感情。
《昆明的雨》汪曾祺
“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胀的花骨朵,都被雨林的湿透了。我们走不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
平淡的语句,却有着悠远淡雅的感觉,在雨天这样一个不停滴答的灵动的背景下,鸡、木香、我们,都在雨中默默地静止着。以动为幕布,以静为景色,碰撞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