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亲过得很卑微：就因为父亲去世，孤儿寡母，还欠下一堆的债。也因此，母亲总是被她话里话外地挖苦和嘲讽，更是被她屡屡造谣中伤。

多年后，她自己经历了一番丧夫失子之后，终于学会了沉默。

命运的齿轮啊，总会驶向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1.

从小就听长辈和邻居们说大伯母将母亲欺负得厉害。

那时候母亲十七岁就被迫嫁给我父亲。

后来大伯挣了不少钱，直接在不远处盖房子分了家。分家后，大伯母经常会回来拿东西，一会是母亲的菜篮子，一会是阿公的一些小玩意儿，甚至连柴房里的柴草都不放过。当然， 这些都是趁着母亲外出干活的时候过来拿的。后来被母亲撞见了，还厚颜无耻地说这些柴草是她早些日子自己干活存下的，要拿回一点。母亲居然觉得大伯母说得有道理，直到后来旁人都提醒母亲要留个心眼。

但是母亲是个软弱的人，从不敢吭声。后来大伯母更嚣张了，因为我的父亲走了。

2.

父亲因为一场病离世，留下孤儿寡母以及许多为了他借钱看病的债务。

在农村的八十年代，寡妇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是一个年轻貌美带着四个孩子的寡妇。这下大伯母欺负起母亲来就更有底气了。

后来我们都问母亲为什么不去改嫁，可能改嫁了之后她的日子就不会过得那么苦。母亲说当时的妹妹才刚出世没多久，最大的也才十来岁。她狠不下心做出丢弃孩子的事，即使当时再艰难，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再到后来就是小叔带着母亲还有我们兄妹几个过起了日子。

说起小叔，听说原本他是有一个自己准备结婚的女朋友，还怀孕了。最后因为大伯的插手，将两人的婚事给搅黄了。从此小叔看透了大伯，因此兄弟一直不和。

3.

除了小叔，还有一个父亲的亲兄弟，我们的阿伯，也和我们一起吃住。

爷爷留下的房子有两百多平方，是以前的泥砖房。一层有四个房间，二层是木棚，木棚上也有四个房间，所以房子都足够我们住。

大伯母因为这个房子，还曾经闹过，可是奈何大伯底气不足，且当初分家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他们为拿了爷爷的另一块地盖起房子而退出老家。

小叔后来和母亲处出了感情，顺理成章地结婚又生子。

而阿伯一生未娶，所挣的钱也大部分花销在这个家庭里。他给孩子们零花钱用，或买零食或是买菜买米，总之，阿伯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

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可是一家人总算是团结。

平静的日子里总会有些人想着法子恶心一下你。不过我想无论身处何处，世间都会存在着这种人，而我大伯母就是其中一个。

她鄙视我母亲二嫁，嫁给小叔，还到处去造谣重伤母亲，可是她也不想想，当初我父亲刚走的时候是谁急切地想逼迫我母亲改嫁，现在却因为嫁给小叔而处处看母亲不顺眼，还说我们几个孩子是几个父亲的人，他们家是没这种亲人的。

是了，我们都是不配做她亲人的，因此从小我们对这个大伯母都没有好感，更别说会问候了。

有人热心地跑到母亲面前告状，母亲总说随她去，这被她说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总不会少二两肉，看开点也就过了，再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她指的是当初被一群人逼着去改嫁的事），现在这样被说两句又算得了什么。是了，母亲总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自己过好自己的就行。

旁人也因此偶尔还会在大伯母说母亲坏话的时候数落她：你就积点口德吧，人家可是一次都没有在外面说道你的。

大伯母每次这样总会和旁人争吵起来，吵不赢就直接走人。

4.

有一次，阿公种的一棵龙眼树结果了。但是因为龙眼树离大伯母的家很近，她总能近水楼台。而母亲却从来不去靠近这棵龙眼树，久而久之，大伯母的儿子也就是堂哥，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棵龙眼树就是他们家的。

有一次，我和弟弟妹妹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堂哥在龙眼树下吃龙眼不肯走，嘴馋得挪不动脚了。

没办法，母亲为了我们这些孩子开口问堂哥要几串龙眼。

谁知堂哥开口大骂，骂母亲做人太贪心，总是欺负他母亲不说，还总肖想他家的东西，做人做得这么不要脸怎么不去死等等各种恶毒的话张口就来，当时我们都傻眼了。除去上一辈的恩怨，难道我们不都是有着阿公阿婆的血缘关系吗？

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居然骂出这么恶毒的话。

我们吓得躲在了母亲身后，而我却是因此记住了堂哥那副嘴脸，也因此长大后从没和他联系过。

母亲一时气急，但仍是凶不起来，是的，即使是被一个小孩这般恶毒地骂着，她也仍然凶悍不起来，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时外婆和外公是怎么教育母亲的。

据我所知，外婆是个很开明的人，反倒是外公，却是一个重男轻女，遵从女性三从四德的人。

即便是这样，母亲也只是红着脖子，激动却不响亮地回应：你们做人做事凭良心，你小小年纪我不予你计较，你怎么不去问问这十里八乡你母亲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可有半句说你们不是？你且看着吧，人在做天在看呢！这棵树还是你们阿公种的，按道理他们（指的是我们）都有份，且看着吧，我就放长了眼来看看，你们这样做人将来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是母亲当年的一时气话，谁知真的是一语成谶。

5.

2018年年底，大伯父被大火烧死了，死状惨烈。

心软的母亲还是打电话让我们几个回去送他。

我本不想回去，奈何母亲说了一句：你父亲的兄弟也没几个了，回吧，送他最后一程。（我最怕的是被母亲道德绑架。）

回来之后，看了一眼，他那烧焦的身体，双手举了起来，嘴巴和眼睛都是张得很大，死不瞑目的状态，可以看得出来他生前被大火烧得有多痛苦。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为了我父亲存在这个世上不多的兄弟，但因为他一直都在纵容自己的妻子欺负母亲，欺负我们，即使血缘关系就摆在那里，但依旧让人对他尊敬不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哭，眼泪为什么会一把一把掉。

他之前就因为中风瘫痪了二十年，现在又这样不得善终，真是让人不禁感慨有时候真是会有善恶因果的。

第二年下半年，大伯母的儿子，也就是那个骂我们骂我母亲的堂哥，检查出得了肝癌，晚期。

堂嫂想着能拖延一下他的生命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治疗他。

听说堂哥得了癌症的时候，大伯母还是在家里骂骂咧咧，经常和堂嫂吵架，因此家中总是不得安宁。

有一天，堂哥叫堂嫂赶紧收拾行李，说受不了大伯母了，他要去医院。

临走的时候，堂哥对大伯母说：你看看你像个做母亲的样吗？你再看看小婶（我母亲）人家又是怎样做母亲的。我这次去医院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下辈子也不要再见了，我不想做你儿子了。

大伯母居然为了争口气还是和儿子对骂起来：你走，最好就走得远远的，看见你都烦，最好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就这样，堂哥最后还是在医院走了，走之前特意交代堂嫂不要带他的骨灰回去。

6.

大伯走之后，母亲让我们都去帮忙，堂哥走之后，母亲也让我们去帮忙。

那天堂嫂跟母亲说（她居然不是直接先打电话跟大伯母说的）堂哥快不行了，让孩子们去医院见他最后一面。

那时候是晚上了，母亲紧赶着去大伯母家敲门，因为考虑到大伯母承受不了，也只是跟孩子说：今天晚上有顺风车，让孩子们出去看望父亲。

可是孩子们居然犹豫着要不要去，大伯母也出来阻拦。

最后没办法，母亲直接就说是让孩子去见堂哥最后一面。

大伯母一下子就坐在地上撒泼大哭，母亲应该是生平第一次开口骂大伯母：你这个时候哭什么，你别耽误了孩子去见他们父亲最后一面，省得以后都怨你，哭有什么用，顾好你自己和你的鸡鸭就不错了。

大伯母一下子也是被母亲镇住了，竟然消停下来了。果然，了解大伯母的还是被她骂了几十年的母亲。

后来，母亲叫了小姑回来陪大伯母，毕竟大伯母和小姑还是有话可说的，而和母亲，用她的话说的能做到这份上，也就那样了。

是了，母亲一直都是秉着良心做人做事，即使遇到再大再不公平的事，她都在外公的教导下始终隐忍着，不敢向命运反抗。

7.

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的大伯母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既八卦浑身又充满斗鸡精神的模样，反而见人就夸母亲，说什么还是多得她，要不是她让子女回来帮忙，自己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呢。

可是不再骂我母亲的大伯母改为骂堂嫂了，骂堂嫂是克夫的命，说都是堂嫂这种哭衰相害了她的儿子。

堂嫂受不了就会到母亲跟前诉苦，母亲只能边听边安慰着。

为了逃避大伯母的无知唾骂，堂嫂外出务工去了，所幸孩子都比较大，最小的也快读初中，能放心外出了。

大伯母从那之后，终于不再骂我的母亲。

其实，无论她骂与不骂，母亲一直不都不在乎，也不会去计较。毕竟两个“妯娌”几十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

母亲觉得没必要和她再续“前缘”或者来个“妯娌情深”，她认为自己不需要。

她之所以会让儿女出手帮忙，完全是看在阿公（也就是爷爷）身下也就大伯母那一房的人和我们血缘最亲了，不想让我们都失了对阿公的情分。

当年她嘲笑母亲克夫改嫁，嘲笑母亲命贱，可如今见了母亲却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了，还会和气打声招呼。

谁能想到命运的齿轮竟然是这样的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