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逢越老师新书《走走停停》签售会顺利举行!今天虽然是以专业媒体采访来到现场,但其实本人确实是逢越老师多年的粉丝,从十年前就开始追老师在各种摄影杂志投放的祖国各地的美景照片,特别着迷于老师独特的摄影角度和对每一幅照片的“一句话药丸”。老师把拍摄的每张美景图片底下,自己对于图片的介绍和理解都配上一句话解读,把这一句话取名为这张图片的“一句话药丸”。这五个字真的很打动我,就像告诉每个看到这些图片的人,这些图片,可以给每个看到他的人不同的感受,但无论这些感受是什么,老师传达的,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就像药丸,治疗这让人痛苦和麻痹的人世间,给人们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力量。”
“而老师六年前开始创作人像画,最多产的那几年,您痴迷于女性人像画。您画里美丽的女性酮体或者女性面孔,都让人流连忘返。作为忠实粉丝的我,感叹一句蒙娜丽莎在世都不为过!且能从您的画中能够感觉到澎湃的、汹涌的、那种热烈到翻滚的浓情,爱意多到要从画纸上跃然而起,我猜,您是画的您的爱人是吗?”
“逢越老师,您的“一句话药丸”是从您刚涉足摄影行业时,您拍摄的每张照片下的一句话注解就和您的照片像双胞胎一样总是同时出现并且紧密联合。但近一两年,您的“一句话药丸”项目好像有了独立人格,有时你的摄影作品还没有成型,比如说,照片只是一个您在雪山的背影,在海拔5005的顶峰,没有太多的风景,甚至没有太清楚的环境的存在,只有您一个人的背影和海拔的显示,但“一句话药丸”的存在却过于明显,我记得,那是一句很长的句子:我常常想可不可以带你一起飞,可我现在只想带你一起爬。我现在的高度是海拔5005米,你呢?看到了吗?这里很冷,也很高,一望无际全是雪。你是喜欢雪的,你说,哪怕是北京,雪也是好看的。那,现在我们一起站在雪山顶,看最特别的、别人看不到的雪吧。”您近几年的“一句话药丸”越来越像是和一个对象的对话,似乎总是有所指,而前些年,您似乎更像是更单纯的分享。
“老师,您的新书《走走停停》是花了四年时间铸就的,里面有您的老本行,也就是游览山河之后的旅行摄影作品和“一句话药丸”,但也添加了令人惊喜的更多生活方面的东西,比如您在马尔代夫海边时写下的简短情诗,比如您在重庆长江索道全程用手机拍摄的渡江全程的分享,比如您在俄罗斯欣赏当地的国家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比如您在路边碰见一位年事已高但依然一人在学校边卖糍粑糕糕的老太太,您和她攀谈许久......等等,很多,这些比浏览大好河山更贴近普通人生活,更能打动人心的东西,更能引起人共鸣的生活琐事,让《走走停停》这本书活了起来。我看到这本书时,感觉曾经离我很远的、很帅气很厉害的逢越老师此刻就在我面前,带我去看滚滚长江,和我一起尝路边的冰糖葫芦,谢谢老师让我们看到活生生的您!”
“老逢,可以啊,我准备给你出这本书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你可以签售时就卖了100多万,牛 逼我kao!!你预售,加今天签售,直接破了100万。”姜呈来满面红光,饿狼扑食一般将自己摔到梁逢越身上。
梁逢越眼睛没什么波澜,嫌弃地把自己经纪人兼死党的厚重身体一把推开,开口是比较冷硬也郑重的声音:“姜呈来,今天那些媒体的问题,是你事先给的吧?透了底的?还是你列了问题直接文件抛给媒体让他们照着念?”梁逢越此刻的口气冷硬,但,也不算是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
姜呈来立马端正了坐姿,甚至还扣好了因为刚才打闹而错开了的西装纽扣,眼里透出谨慎又有些畏惧的光:“我,我是给的...我直接列好了所有问题,甚至,还,还标好了重点和禁忌点。咳咳咳,你”说到这里,姜呈来突然莫名气不打一处来!妈 的,老 子是你兄弟,老 子一心护着你,生怕你心里不舒服生怕媒体不懂事惹起你伤心,反过来我还要看你脸色??
果然这么一想姜呈来底气就足了,他开始大声:“我!我还不是不想让媒体乱讲话乱问问题啊!生怕你难受,生怕你又,又....”
梁逢越是懂的,懂兄弟的情的。
没再多说什么,梁逢越拿了车钥匙,对姜呈来说:“走吧,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走走停停》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这本书能出版,你是最重要的功臣,我们一起把好消息告诉她。”
丞鬓私人墓园。
地理位置最佳的地方,有一座修缮的非常宏伟的墓地,墓地华丽,而且一看就是有人常年打扫,非常干净,墓前有新鲜的花。
姜呈来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会抱怨同样一句:“嫂子爸妈真的是不配做父母,嫂子在的时候,从小到大没管过女儿,现在走了,把个墓地修这么宏伟,他 妈 的给谁看??”
每次姜呈来说这话,梁逢越都不置可否。
罗悦然人生的缺憾,百分之八十来自她的父母。
罗悦然父亲是城中有名的富豪,其家族财富可与一城相比,男人很善于经营事业,他的商业帝国直至多年后的现在,依然屹立不倒,让城中人茶余饭后。而同样让人成为谈资的是,罗悦然父亲的妻子,也就是罗悦然的生母,也是出身于豪门,其外公背景可观。本来罗悦然父母并无任何感情,但因为家族利益,被迫联姻,两人婚后依然没有培养出任何感情。后来因为罗悦然母亲长相艳丽非同一般,年纪轻轻就踏足娱乐圈,且逐渐混出名堂,到中年时夺得了含金量十足的影后头衔,所以罗悦然母亲就越发一心追逐自己的演艺事业,夫妻俩就更聚少离多。后来,本就没有感情的两人,开始各过各的生活,罗悦然父亲在外开始有了各种野花,而其母依然只看重她的事业。
从小,罗悦然就是跟着家中众多的佣人长大的,佣人伺候吃饭学习,所有一切,只有佣人。
童年甚至青少年一直没有父母陪伴,让罗悦然养成了抑郁和憋闷的性子,身上FU二代和XING二代的光环,也让同龄人对她羡慕嫉妒又排斥,让她的成长环境更加恶劣。
这样的经历,让长大后的罗悦然一心只想逃离北京,逃离这样的让人生厌的家乡,逃离,让人无法产生爱的,家人。
所以,小姑娘一直瞒着家里打工,攒了一小笔积蓄,大学一毕业,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人在丽江,选了一条人工湖旁边的角落,开了一家酒吧,纯清吧,自己一人经营。
丽江。
“远赴”酒吧。
早晨十点零五的光景,店里这时当然不会有客人,梦里和罗悦然一起在做清洁。
梦里是个十九岁的大男生,家里贫困,但天生一副好嗓子,对唱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但,并不是每个热爱唱歌的人,都能成为歌唱家,所以,梦里没上大学,跑来丽江酒吧一条街寻梦,只想有一个酒吧驻唱的机会,让他可以唱歌就好。反正,家里也没钱让他读大学,唱唱歌,也能养活自己,挺好。
梦里的名字,是罗悦然起的。
罗悦然说:有梦想的孩子,名字里当然要有“梦”,但梦想并不一定会实现,所以,一直活在梦里,每天为了梦想努力,去靠近梦,就好。那,就叫“梦里”吧。
罗悦然有肌无力,外婆遗传的病。严重程度不算太坏,目前她能够自己打理好自己的个人生活,除却远赴店里一些重活都让梦里分担了,其他的,她都能自己搞定,否则,她也不会能够在大学毕业后一人独自远赴丽江生活,到如今,已有六年。
平平常常的一天,两人打扫完清洁,梦里就回房研究新歌的乐谱了,罗悦然一人坐在远赴的吧台位置,拿了一本手绘本涂涂画画。
梁逢越走进远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而这位活生生的美人儿,还在用笔涂涂画画,在画一个跃然纸上的小美人儿——
罗悦然虽有肌无力,但却生了一副高挑的身段。因为是夏天,一双长腿此刻裸露着,她穿着一条很短的短裙,嫩生生的腿就这么大喇喇的盘腿而坐,细长又好看。脚上蹬的一双帆布鞋,脚踝还有一点微微露出,上面裹了一层白色的袜子。她的眼神是专注的,有似星光闪闪,或许是因为感到快乐?星眸里好似有水在流动,黑色瞳仁有一点点的咖色,但绝对不是美瞳,而是天然的一点跳跃的美。发色也是好看的,却不是规矩的黑色,罗悦然偏爱冷雾米粽的发色,自从离开家里来到丽江,她就一直是这个发色。此时正好是上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又不刺眼,这样的阳光从远赴屋角倾斜而下,正好洒到罗悦然头顶,她的冷雾米粽微微闪着类似牛奶巧克力的颜色,特别柔软又特别甜美。
梁逢越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一直以来良好的家教和绅士风度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就这么不算太远距离的,直戳戳地,盯着一个陌生女子看——
罗悦然的脸并不是传统好看女子那种尖脸或是鹅蛋脸,相反她脸盘子比较大,但脸型圆润,似乎可以说是“鲶鱼脸”?这样的脸型其实是带有一丝攻击性的。此刻的她低着头安静画画,眼睑垂着,似乎又少了一丝攻击性。但又正好可以看见她长的过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再往下看,鼻梁高挺,嘴唇却是厚的,上面涂着草莓红的口红,鲜艳欲滴,仿佛在邀人品尝。
梁逢越意识到,自己不该,重要的是,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
梁逢越走进远赴,一步一步亲近这个令他近乎一见钟情的女孩,或者说,女人?
一直从事艺术相关行业的梁逢越,太清楚女孩和女人的区别,也太清楚自己刚才失礼失态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适时,罗悦然抬头,脸上是平淡的微笑,开口:“你好,欢迎光临远赴,请问先生这么早,是,喝酒还是吃点早午餐?我们店可以提供简单的早午餐。”
罗悦然一直知道这个帅气的、风度翩翩的,拿着高度专业的相机的男人站在远赴门口观察自己已久,只不过,从小到大,对于异性这样的行为,她习惯了。她长得像她的妈妈,她的,影后妈妈。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从小到大,甚至同性,都会盯着她看。
不过,奇怪的是,对于眼前这个同样失礼的男人的眼光,她却并没有平时的反感。
梁逢越就在吧台坐下,从容应答:“一份早午餐吧,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份两份鸡蛋的三明治,然后,漂亮的女老板,我可以在太阳高照的白日,祈求一杯鸡尾酒吗?嗯....莫吉托就好了。可以的话。”
罗悦然轻笑,她不排斥这个男人无礼地打量,甚至,还不讨厌这个男人无礼的要求。
十五分钟后,梁逢越面前摆好了他的早午餐和酒。
他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
罗悦然调完酒后,拉过吧台内侧的高脚椅坐下,依然盘腿坐,把刚才做三明治和调酒时取下来的佛珠串手链重新带回手上,然后指着梁逢越面前的食物给他介绍:“三明治,按你的要求,两个鸡蛋,因为不知道你的胃口,所以一个单面煎,一个双面煎。里面的料是火腿、熟三文鱼、一点蟹肉和黄瓜紫包菜。这个,开胃菜,我自己腌的辣白菜,绝对不比韩国人做的差。蛋糕是提拉米苏,最后,你的酒,是我的创新,名叫Demon,主调是灰雁,融合了一点雪碧和我店里常做的一种果汁,加了柠檬片。”
梁逢越对着眼前丰盛的食物咂舌,同时,他问:“灰雁?一大早你给我喝这么烧喉咙的酒?”
罗悦然挑起一边嘴巴笑,只微微挑起右边嘴唇,然后右边的梨涡会露出来,梁逢越的角度还能看见她的小兔牙。
美人儿此时还无意识地咬住了没有被绑紧的、一根不听话的、散落下来的头发。
梁逢越几乎是情不自禁——
他出手帮罗悦然把头发绑到耳后时,几乎不假思索。
与此同时,罗悦然说:“先生,你当然应该喝一点烧喉咙的酒,你刚才在门口盯着陌生女士瞧了至少五分钟,现在你又不经过允许和陌生女士有身体接触。”
说着罗悦然伸出好看的手,把满满一杯主调是灰雁的鸡尾酒推给这位“不礼貌的男士”。
梁逢越露出捕食者一般的笑容,一口吞了大半杯灰雁。
不,吞了大半杯Demon。
然后他开口:“这酒,你自创的?”
已经掀开备货间帘子的罗悦然驻足,回头:“自创的,为你而来的灵感,今天第一天做,叫Demon。要是你明天还来,就还给你做。”
“我...没想到你是,第一次。”
当两人完事,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时,梁逢越居然有了一丝拘谨。而更多的,是意外和惊喜。
梁逢越认知里,丽江这样的地方,酒吧女老板的身份,和罗悦然如此出众的外貌,难道...不应该是,是....有过这方面经验,的吗?
罗悦然身体里的疼痛并没有完全消失,对于初尝情事的她,疼痛有,羞涩有,激动有,矛盾有,也有茫然和一点点无措。
但她知道,好像唯独没有后悔。
罗悦然习惯性地转动左手腕上的佛珠串,轻轻呼气,开口:“我,身体不好,小时候生活环境也很,嗯....”
“我,我没有这方面,我....”
罗悦然在尝试跟梁逢越解释,或者说想要告诉他哪怕一点关于自己的过去或者是自己的肌无力的病。
而——
梁逢越翻过原本平躺的身,轻轻将刚把珍贵第一次给到自己的女孩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抚女孩光滑的背脊,不带任何情欲的,用清亮的眼神锁定对方的眼睛,开口诚恳且坚定:“你不用任何事都要坦白告诉,你想说的我会认真听,但,不想说的,我可以自己发现。我,我们现在也许还不够了解或者,或者,有那么足够的感情基础,但至少,我愿意说一句“来日方长”。我希望未来里,有一句“来日方长”是和你有关的,所以,可以慢慢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或者,你愿不愿意也给我一句“来日方长“?”
这一席话,诚恳,有力,带着初生的萌动的情感,但绝不是男人在chuang 上画的大饼,罗悦然看见也听见眼前男人的诚意。
于是她舒展自己的身体,回抱住眼前的男人,用俏皮的口气:“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男朋友。”
一句话,两人都笑开。
梁逢越是来丽江采风的,他是摄影师,签约了国内一流的探索杂志。他的工作就是游山玩水,然后拍照。当然,这是比较动听的说法,和比较不完全的说法。
按梁逢越自己的理解,他是给每一个看到这本杂志的人打开眼界和扩充想象的人。
他去到一个地方,会先做足够充足的攻略,路线、机酒、景点、美食等都是常规,出发后他更看重的是这个地方能够给人带来“呼吸”的点在哪里——比如他在广州长隆动物园,特例去拜访了动物园饲养员的高级管理人员郝姐,和她聊天,询问饲养员的生活,怎么和动物相处,如何喂食如何给动物洗澡如何给生病的动物治疗,饲养员如果被动物伤害该怎么自我防护,去看了饲养员的休息区,还尝试做了两天的饲养员,最后才开始拍摄工作。
梁逢越觉得,“有呼吸”的照片,才是好的摄影作品。
能够让看到此照片的人,看到照片的“生气”。
照片里的人,表情会透露心情,眼神会表达心理活动,肢体能动起来。
照片里的建筑,能用静止的形体,告诉看照片的人,它的巍峨。
照片里的景,柳条会被风吹动,湖水泛波,鸟儿挥舞着翅膀,太阳照着花儿笑。
“所以,你是怎么拍的呢?”
梁逢越现在在远赴隔壁的民宿住下了,不拍照的时候,他就在远赴和罗悦然聊天。
聊天,说话,什么都说。
天南地北,你的我的,过去和未来,拍照摄影,酒吧和丽江,共同的家乡北京,梁逢越的朋友,梦里唱的歌,罗悦然的父母,音乐电影,书籍,关于酒的心得。
“嗯,怎么拍?”梁逢越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自然而然的,想要做好这件事,因为喜欢这件事,因为做了这件事,热爱和工作,不都应该做好吗?
罗悦然突然莞尔一笑,“你就是喜欢,喜欢摄影,然后又是你的工作,所以就做好,做好就完事儿,对吧?”
梁逢越眼角带笑,故意斜着眼鼓着腮帮子看罗悦然,一脸欠扁地说:“老婆,我发现你现在好了解我啊,你真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诶!!天赐我一个这么了解我的老婆!这么好的吗??”说着,那声音还无比高昂,逐渐有破音的趋势。
罗悦然看一眼远处几桌酒吧的客人,推搡一把梁逢越:“你给老娘小点声,我还要赚钱的好吧??给我起开,来来来,你的提拉米苏好了,赶快拿一边吃,好烦!!”脸上,却是纵容又开心的笑容。
梁逢越拿着自己最爱的亲亲老婆做的提拉米苏滚远了。
最近,梁逢越每天都要吃一块罗悦然亲手做给他的提拉米苏,好吃不怕腻。
这两天是丽江旅游淡季,罗悦然干脆暂时关了远赴,和梁逢越一起出去采风。
一路上,梁逢越放慢了不少速度,尽量找好走的路,累了,有时罗悦然会借助一下拐杖,或是梁逢越会背罗悦然走一段。
他们最先去的玉龙雪山下的白沙古镇。
“我们今天去看日出好不好?”凌晨两三点,罗悦然被噩梦惊醒,平复后,她推推身边的梁逢越,想要去看她从未有机会去看的日出。
梁逢越抬手看表,确实,这个时间的话,他们赶紧出发,或许可以赶上太阳东升。
两人快速洗漱,梁逢越背上自己的摄影器具,就用最快速度向山顶出发。
走到一半,需要继续向上攀顶时,是梁逢越把罗悦然背上山顶的。
“逢越,山顶不是我自己爬上来的,这日出,是不是也不算我自己见证的?”罗悦然的表情很淡,没有太多悲伤,不浓烈,看不出这句话是表达遗憾还是叙述她对自己病痛的无奈。
梁逢越把三脚架摆好,大炮筒架在三脚架上,角度对着正东方。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机器摆好了,他才转过身,面对罗悦然,口气也是平稳的:“阿悦,如果你这么说,我会觉得,做摄影师,是世界上最遗憾的工作。”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罗悦然的注意。
罗悦然偏过头,疑惑地看着梁逢越,她还皱起了眉头,意思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梁逢越继续不紧不慢地:“因为,摄影师看到的世界,都是从摄像机、照相机里,我们的图像、人像、风景、等等一切,普通人用肉眼看,可我们,为了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只能用机器看,我们只能用摄影机照相机看,用镜头看,那我们,是不是很遗憾??很可怜?自己拍的东西,照片出来了,却不是自己亲眼看的??”
突地罗悦然就笑了,笑地很开怀,很轻松,很恣意。
对啊,摄影师是用镜头看世界的,可是,谁他 妈能说他们没有看到世界??而且,正因为有了他们,才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见到了、想象到了这个世界,不是吗?!
罗悦然笑的时候,太阳徐徐升起。
来不及去抢大炮筒的梁逢越,随手抄起裤袋里的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的脑海里,都记得这一幕——
他爱的女人,一笑倾城。
这个女人的笑,让那天山顶的太阳都为之动容。
而自己,用最简单的摄影工具,记录了这个瞬间。
谁说摄影师不能用手机拍出好作品??
六年后,那本名叫《走走停停》的摄影作品集出版时,摄影爱好者和梁逢越粉丝们竞相讨论的,就是这张被放在书最后的,这张注明是来自六年前用手机拍出的作品。
这张照片的“一句话药丸”是:不想用专业器具记录你,唯心而已。
“诶!!看看看看,我好不好看?你就用手机拍啊?没说用你的大炮筒,不专业!”一点点悲伤过后,更多的,罗悦然其实是乐观的。
她去抢梁逢越手上的手机,气自己男朋友明明是一流探险杂志首席摄影师,却不肯用专业器具给自己拍照。
梁逢越知道她有时小孩子脾气,也就纵着,但也解释两句:“刚才太阳蹦出来就两秒,不抢的话,太阳公公就没啦你个小笨蛋!你看你看,这照片,太阳在背后,清清楚楚拍的,然后你,笑得多好,保存保存!”
罗悦然嘴角绷不住笑,然后把照片传给自己,边传照片边嘟囔:“哼,我啊,不比人家,人家小女生谈恋爱,到处打卡拍照人家男朋友那是一个配合!这边拍完那边拍!这个姿势那个P图的,就没有不愿意的,我呢?找了一个专业摄影师,行内专业人,结果人家不愿意给我好好拍照,浪费我这盛世美颜,天妒英才啊啧啧啧!!”
梁逢越看着自家小女友小嘴一直巴拉巴拉,脸上小表情可丰富了,就是一副不轻饶自己的样子,其实明明是高兴的,可就是要撒个娇,想要自己这个“行内专业人”以后多给她拍美美照片,最好还用专业相机拍,故意一个劲儿的挤兑自己。
说实话,这么撒娇的漂亮小女友,别提多可爱。
于是梁逢越决定放一个大招——
“罗悦然,其实,我还有一个隐藏技能,我,会画画,人像画人体画都会,只是不算专业,没投过稿,你要不要做我的第一个模特??”
远赴的杂物间。
这里之所以有画板和画具是因为梦里在中学是学画画的特长生,这孩子虽然一直钟情唱歌,但本专业是学画画,一些画画必要的器具,一直闲置在远赴的杂物间。
杂物间还堆放了可以常温放置的啤酒、水果、一些供客人玩耍的桌游玩具、废弃的投影仪、空的酒箱子、快递盒子,乱七八糟,林林总总。
罗悦然找出了一张还算是干净的旧沙发,问一直貌似在发呆的梁逢越:“沙发,勉强能躺能坐,我是坐着还是躺着?”
就突然被如狼似虎的男人扑倒在了那张其实并不结实的旧沙发上。
罗悦然在梁逢越动作的时候甚至听见了这张年久失修的旧沙发痛苦的嘶吼,沉浸在情 yu中的男人当然不可能考虑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的感受,可罗悦然居然能分心去听沙发的嘶吼,她感觉此时的xing 爱似乎超出了肉体到达了灵魂,她感觉冥冥上空有一个自己的灵魂在审视此时进行中的肉 ti拉扯:罗悦然,你的父母不是让你不相信爱情吗,甚至于你都不敢交过往密切的男性朋友,可是,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你让他靠近你,待在你身边,了解你,进入你,和你生活在一起,告诉他你的病,你的家庭往事,你的所有一切........你不害怕吗?
回答罗悦然灵魂质问的,是罗悦然回抱住梁逢越肩背的双手和投入的jiao chuang 声。
从那以后,在那个狭窄又湿冷的杂物间,呈现了一幅又一幅绝美的人像画和人体画。
画的人物是同一个。
画师也是同一个。
因为罗悦然,梁逢越用尽一切办法,在丽江呆了整整两年。
两年,柔情蜜意,哪怕有过磕磕绊绊,梁逢越也笑着和好友姜呈来表示:不吵架不可能啊,但是我听说重庆有句话说得好:男人“耙耳朵”就是好,因为重庆话的“耙耳朵”是宠老婆的意思!我,“耙耳朵”,我高兴!
姜呈来一脸狗粮吃够了的嫌弃表情,然后说出他的老问题:“我说你俩证都领了,干嘛不办婚礼啊?嫂子太漂亮怕被人抢啊?”
梁逢越声音变低沉:“证领了,是我们对彼此的心意,但是,无论她和她父母关系如何,我总是希望要等到她愿意和父母见面,也让她父母见到我这个女婿了,再办婚礼吧?”
姜呈来理解,他知道一些兄弟老婆家的麻烦事。
现在,梁逢越发展越来越好,而丽江两年的沉寂,也需要一个出口,特别是,姜呈来这边接了一个非梁逢越不可,同时也是梁逢越等了很多年的机会。
离开丽江前,梁逢越坚持要带罗悦然一起走,说是让她在拍摄的当地找一家条件好的酒店住着,可罗悦然说什么都不肯,非说要守着远赴,一不肯离开远赴,二不肯出远门,说是答应带着随身检测心跳的苹果手表,说是保证自己的安全,随时跟梁逢越联系,还说,店里有贴心的梦里照顾,自己没事。
其实,梁逢越不知道的是,罗悦然怀孕了,刚怀上,一个月不满。
罗悦然不允许这个孩子有任何闪失,她不能离开远赴,不能离开丽江。
准确的说,她不能出远门,走去哪里她都觉得没有安全感。自己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病,能怀上这个孩子是有多么不容易,不可以,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闪失!!
但她也不想给去圆多年之梦的丈夫压力和担心,或许等到孩子爸爸圆梦的那一刻,小孩子也有两三个月大了,孩子爸爸回来时,一家三口团聚,多好,多好!!
可,当那群恣意闹事的恶霸冲进远赴时,当年轻的梦里为救自己倒在血泊中时,罗悦然的脑子里再也没有了一家三口的团聚,只有——
爸爸妈妈,原来我出生时的诅咒一直都在,甚至,现在还要带走我,带走我的孩子........
梁逢越是在医院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岳父岳母,体面的人,临了到女儿一尸两命去世,这一位富豪一位影后,都是体面的。
唯一不体面的,就是一直被体面家族的不知是助理还是保镖拉扯着不让进去打扰遗体的梁逢越。
最后,最不体面的依然是梁逢越,一个英俊笔挺的大男人,伸直了双腿,蹬掉了鞋,眼镜不知甩到了哪,脸上全是自己抓的血痕,嚎啕大哭,鼻涕和眼泪都被自己吃掉。
他觉得时间停止了,空间真空了,其他的人——罗悦然的父母,父母带来的林林总总的助理保镖等人,医生护士,还有其他谁谁,全成了真空的。
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此刻自己到底在哪里,不能真切地体会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想哭,然后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也阻挡不了他想哭。
一起来的姜呈来被罗悦然父母亲请走,核实了梁逢越的身份后说,请注意仪态和影响,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有,以后,我们和这个男人没有必要再有来往。再就是,看在没出生的外孙的份上,葬礼他可以参加,以后上坟什么的我们也管不着,但是别想攀上什么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承认过这段婚姻。
姜呈来忍住怒气,他告诉自己,为了兄弟,最主要,去世的是自家嫂子和未出生的他的干儿子。
罗悦然的到来,给梁逢越带来了很多。
罗悦然的离去,给梁逢越带走了很多。
但,梁逢越从未停止脚步,因为罗悦然曾给梁逢越说过一段话——
逢越,从小被外婆遗传肌无力,除了家乡北京,之后来丽江开酒吧,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别的地方,别的城市别的国家都没去过。是不是很没用啊我?我好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啊,看看别的城市,看看别的国家,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别人的朋友圈和日志里那么美那么神奇,哇,真的好想看看,还想吃那里的美食。
诶对了,你知道你第一次来远赴我除了给你调了一杯独一无二的Demon,还有啥是你的独一无二吗?
提拉米苏。
远赴从来不卖提拉米苏,我们只卖芝士蛋糕,但是给了你提拉米苏,因为,提拉米苏蛋糕的寓意是:带我走。
所以,梁逢越带走了罗悦然——
在遗体火化后,梁逢越想尽了一万种办法瞒着那对体面的父母带走了很小一部分罗悦然的骨灰,放在了一个他自己亲手缝制的锦囊中,挂在脖子上,经年不曾取下。
这个锦囊从购买材料到最后制成,梁逢越觉得,他仿佛在经历,自己在外工作,而他的妻,怀着他们的孩子,一人,孤独地在遥远的丽江,面对一群拿着刀的凶徒,无力还手,唯有任人宰割。而他的妻当时唯一的依靠,那个可爱的叫梦里的年轻人,拼尽全力后倒在血泊中,他们,在最后一刻,是不是也在祈祷,自己能从天而降。
直到将这个锦囊完全制成,将爱人的骨灰装进里面,梁逢越才有了一种实感——他的妻,真的离他而去了,还有,他们甚至还没有成型的孩子。
这两年,梁逢越走过了很多个城市,去到了很多个国家,脖子上,那个神圣的锦囊,从不曾取下。
他的妻子说了,带我走。
他的妻子说了,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他们俩,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