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母早早去世，在你外公三岁的时候。

你的祖父又当爹又当妈，一人拉扯了四个孩子。尽管条件艰苦，你的祖父仍然把你外公送去读高中。你外公因为高中学历的缘故，教过几年书，这一度成为咱家的骄傲。所以，尽管同样在农村，你外公仍然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当别人都在门前种下果树、蔬菜，他却精心地呵护着花草，还四处求着搬一些新品种进来，还要为花草取个美美的名字。我忘不了你外公的那种惊喜，好像看到了未来幸福的模样。一边种着花草，一边给自己种个梦想，要早日逃离这个束缚人的穷乡僻壤。

你的外公，早些年让我们过了多年穷困潦倒日子，房屋漏水、四处向别人借钱借粮、接受他人救济和捐赠、接受希望工程款、因欠学费被赶出校园……这世间种种薄凉，年少的我们都一一经历过。按你外婆的话说:“旧社会的苦没吃过，新社会的苦算是吃尽了。”

好在外公勇于接受改变，勇于去寻找各种挣钱的营生，天不亮就打着火把到很远很远的山上去背炭来卖、去煤洞挖煤、去建筑工地当泥工、挨家挨户去收废品……靠着日复一日的坚持，我们一家慢慢迎来了越来越好的新的一年。

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第一代从农村走向城市。我忘不了心中那座山，我时常在清晨或傍晚喊出心中那份渴望:山，山那边是什么呢？我忘不了那些不思进取的村民，他们总想阻止我，阻止我努力学习，想我变得他们一样平庸，变得和他们一样安于现状，之后挥起锄头，续写和他们一样的人生，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人生。我也忘不了他们的焦虑，就因为我上了学且成绩还好的缘故，他们时刻担心着，担心我成绩会下滑，担心我考不上大学，担心我找不到好老公，担心我在大城市买不起房子。只有在我靠着亲人帮扶和贷款买下第一套房子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小山村，我再已不会回去定居了。

从一无所有到置家到拥有一个稍微像样点儿的家，你的母亲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和有依靠的子女不同，我们想要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忘不掉，那个一眼望得到头，连厨房和厕所也没有的单身宿舍。忘不掉，有些看起来很美的工作，却是用牺牲节假日换来的；忘不掉，那些凌晨四点还精神抖擞的日子；忘不掉，一个公司倒闭，每天盼发工资的日子；忘不掉，仍需面对墙面破损的日子……

你父亲那边。

外祖母为子孙操劳一辈子，直到八十多岁还在操劳。外祖母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在于，她最喜欢帮助贫穷弱小的人。

你的爷爷，六十二岁还自学电脑，六十八岁还折腾着学开车，直到自己生病卧在床上再不允许折腾。

你的父亲，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妈妈生活的城市。一路打拼下来，我们从一无所有到有了你，有了家，有了代步工具，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家……

在无数个你的生命里程中缺席的日子，爸爸在加班，爸爸在出差，爸爸在开会，日子就那样周而复始。

最艰难的日子里，你的父亲曾因生计而选择了一份工作。原来一个人在某个阶段选择一份工作，只因老板能满足他的工资要求。明知道，那个不得不从事的工作，像个小作坊一样，很多人的思维已老化了，再不能改进了。而那条上班路，你的父亲每天都要经过涂山公墓。

你的父亲，偶尔也曾有过短暂的房地产销售经历，那些看似风光的西装革履的日子呀，订单都是用加班换的，用烈日下的坚持换的。

你的父亲，为了家变得更好，也曾有过必须24小时随时在线的日子呀！最害怕凌晨两三点的电话。每当那时候，你会感到，有人需要你。

总之，你的祖辈努力过，你的父母也在努力，而你，也同样需要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文/何婉仪

2025.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