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向来被定义为一部悲剧,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悲剧。刚开始我也这么认为,曹雪芹将林黛玉的写得太真实了,而我自己的性格也有敏感多疑,多愁善感的一面,因而特别喜欢林黛玉。所以初读《红楼梦》对于宝黛二人的悲剧甚是扼腕叹息,于是咎于袭人、薛姨妈之流,总是以为如果少一些是非最后他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后来再看《红楼梦》时慢慢接受了他们悲剧必然性的事实,他们恋爱的不自由是封建专制的恶果。再后来读《红楼梦》时结合自己的感受我开始认定薛宝钗大概现实中有原型可拷,而林黛玉可能只是曹雪芹理想中的人物,或者可以说林黛玉是另一个贾宝玉。这样一来我便不再认定《红楼梦》只是一出单纯的悲剧,而是曹雪芹孤独宣泄之作。当然也许作者主观上没有明确为这部作品贴标签,但当一部作品问世后会因其思想的深刻、寓意的深远等客观上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我在这里表明《红楼梦》的主题是“孤独”并不抹杀它蕴含的其他美学价值。
情榜上林黛玉是“情情”,即她只钟情她所钟情的,而贾宝玉是“情不情”,也就是对于一切他都待之以爱。这是一种博爱,他希望万事万物都处在一种永恒不灭的“圆”的状态,他希望花开不灭,宴席不散,人儿永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自然界有着新陈代谢的规律,人间也有固定的制度,所以当看到落红飘絮,燕子南飞,酒席散了大家各自归门,以及后来金钏投井、迎春出嫁等一系列变故,贾宝玉产生了巨大的孤独,但这只是其中一层,孤独感的加深更大成分来源于无人能懂的悲哀,怜花惜草,跟燕子说话被他们笑为痴呆;高度赞美女性,对他们都保持一颗体贴温暖的心被斥责乃淫魔妖徒,不务正业,就连史湘云、薛宝钗也认为这是虚度光阴,实在有负孔孟之道;唯一的知己林黛玉也未必能够完全理解他所坚持和所反对的,因为贾宝玉只是因为林黛玉从不说“混账话”而敬她,但两人并没有对此有更深层次的共鸣。
举世混浊,而曹雪芹站在高山之巅,这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巨大的孤独,这种孤独不是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天才式的自负,也不是苏轼“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人生有限而宇宙无穷,而是开始把目光开始聚焦在人世间,揭露人性的复杂与矛盾。曹雪芹感觉到孤独后也在苦苦思索其解决的办法,只是由于历史的局限性他无法将此上升到社会制度层面上,最后陷入了茫然无措的困境之中,只能以遁世告终。
虽然贾宝玉与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一样,但他的人生困境却是人性永恒矛盾的折射,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骚客抒发不被理解,但求一知己的哀愁,就像“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之类的失落,只是境界有大小罢了,而“贾宝玉式”的人生困境显然是更加本质性的概括。人生最难的课题无非是解剖自己,一部《红楼梦》无疑是曹雪芹对自身进行的深度解剖,而我也就是在《红楼梦》的对照中开始更加真实地认识自己,“贾宝玉式”的人生困境我十分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很多的时候我们都面临着“贾宝玉式”的人生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