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点的广告牌-4

4

终于,七点钟了,家教课程准时结束,和家长讲述了一下学生的基本情况以后,我便匆匆下楼,并不是怀着对约定人员的期待,只是不习惯让别人等我,更不习惯迟到,我在广告牌下等了很久,商场前人群熙熙攘攘,可是我除了性别和身高以外,不了解任何他的特征,我想,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不会真的来,但是又不想轻易走开,总觉得他不会食言的。只是如果来了的话,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呢?我的自尊心告诉我,女孩子不可以主动,而这该死的自尊心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20多年的时光,若不是有一天,真的生活到了低到尘埃里的地步,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原来,我也会有不顾及自尊心的一天。

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二十了,我想,他不会来了,所以便决定离开,刚往前迈了几步,他就发来了微信消息

“我已经到了,你下课了吗?”

“嗯,七点就下课了,我也在广告牌这边等您,可是人太多,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你”我回复到。

“把你电话给我”

虽然有一些犹豫,但我还是把自己的号码发给了他,“13342417995”。

我还没有愣过神,电话就已经响了,“喂”,我应声到。

“喂,你好,我在广告牌正前方,我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与我想象地不太一样,而且,我感觉得到,他有一点点紧张,所以听起来像念课文一样,而这反而让我轻松下来,我断定,他一定不是坏男孩儿。

“你好,我,我好像看到你了,我穿了一件蓝色的裙子,一双橙色的平底鞋,你看到我了吗?”我回答到,紧不紧张,我也忘记了,但是我知道,除了紧张,我还有一丝期待,期待他在人群中找到我。

他电话都没有来得及挂,就挪步向我跑过来,他虽然个子挺高的,但是人很瘦弱,带着眼镜,一边跑,一边看着我笑,那天的广告牌灯光额外闪亮,以至于,我对他的笑容,印象额外深刻,四年多过去了,只要看到购物中心的广告牌,我就会忍不住往对面望去,仿佛那个挂满微笑的男孩儿,还在向我奔跑。

他在我面前暂停的那一刻,我有点手足无措,给了他一个眼神提示,我们一起挂断了电话,他傻呵呵的,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露着一排大白牙傻笑着,“你什么时候到的”,尴尬的局面总得有人先打破,而唠嗑算是二十多年以来我唯一的特长。

“六点五十就到了”。他笑着回答。

“那么早就来了啊?那您怎么不告诉我?您等了这么久啊?”我有点着急了,也有点愧疚,我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坏男生,而且我们又不认识,我居然让人家等了我半个多小时。

“没事的,我害怕让你等我,所以就早一点来”。

“您到了,怎么不告诉我呢?”听他说完,我更觉得愧疚了。

“没事的,我怕你还没有下课,就没敢打扰你,后来想着,七点二十了,家教应该结束了,所以才告诉你我到了。”他缓缓说话,像是在安慰我的情绪,怕我觉得内疚,看我没有说话,他赶忙补充到“而且,这附近就是商场,很热闹的,不无聊,对了,我其实就比你大三岁,你就喊我名字就行,不用尊称为“您””他挠了挠头,对我笑了笑。

“不好意思,平时和家长还有老师说话习惯了,你好,我叫乐乐”我的教育告诉我,出于礼貌应该伸手示好,然后做自我介绍,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尽管他不是坏男孩儿,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还是应该遵守的。

“你好,我姓万,我叫万振华,你叫我振华就行,嗯......天有点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早点回宿舍休息”。

“谢谢”,我点了点头。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走着,谁都没有再说什么,我清楚地记得,穿过商场前面的夜市以后,就是一条林荫小路,过马路时,他向右跨了一步,让我走在里面,自己走在外面,我本以为他会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会试图寻找亲近的方式接近我,而这是我一开始的时候选择在靠近马路的一侧走的主要原因,可以随时逃跑,谁知道,他不但没有,反而刻意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距离太近,会让我感觉到害怕或者不舒服。

十几分钟的路,平常我都是蹦蹦跳跳走回去的,其实没有多远,很快,可是今天,和他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仿佛走了一个多小时一样,终于到学校门口了。我先停下脚步,“学长,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他低着头,还是保持着微笑,但是却不敢抬头说话,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腼腆和害羞的男孩子,“我送你到宿舍楼下吧,你们学校挺大的,你从正门到宿舍应该也得走一段”。确实是这样,我们学校可以说是整个沈阳最大的学校了,分为东南西北新东区五个区,我住在南区,算是离正门最近的,但是即便如此,也得走七八分钟才能到宿舍楼下,而且我想,进了校园,学哥即便是想欺负我,也没有可能,毕竟那可是我的地盘。

“好吧,谢谢学长”。我回答到。

“不用这么客气的,而且我和你一样,也是大二,咱们走吧”。

“大二”,我在心里嘀咕着,“怎么可能,比我大三岁呢,好吧,有可能是留级了”,找了个适当的理由给自己,我便放弃了这一想法。现在想一想,如果当初,我可以多怀疑一些,或者是多追问几句,那该有多好?

走了几步,我突然间想到,这么晚了,他可能还没有吃饭,而且他等了我那么久,又送我回来,我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就问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他笑了笑。

“那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家教那么长时间,又走这么远的路回来,一定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他说道,他终于抬头了,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瘦瘦高高的,奶白奶白的,不是我喜欢的硬汉形象,我想找的男朋友应该是和我的弟弟一样,阳光,帅气,爱笑,180的个子,不胖,但是很健壮,宽宽的肩膀可以给人安全感,这个哥虽然比我和弟弟年长很多,但是却瘦瘦的,一副需要我保护的样子。不过,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很细心的男孩子,最重要的是,他很单纯,这要是普通男孩儿,肯定一口答应了,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是他却拒绝了。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点点伤心,可能他只是见完我,很失望,所以压根儿也没想和我一起吃饭吧。就在我还一个人愣神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对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下课就直接去上课了”。

我下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我想说我晚饭一般都不吃,他却突然说道“那我们一起吃饭去吧,你白天上一天课,晚上还得做兼职,怎么能不吃饭呢,要是身体饿坏了,可怎么行?”

我再一次愣住了,不过,他的话却让我打消了之前的自卑念头,我知道,他不是嫌弃我,也不是自己想快点回去,他只是真的希望我能早点回去休息。

路上,我一直问他喜欢吃什么,他也不说,我们学校的食堂这么晚也都下班了,只有楼下的一排小饭馆还营业,“吃什么呢?”我在心里嘀咕着,“麻辣烫?不行,有熟人!炒菜,不行,上菜太慢”,突然,我想到了,“面,对,拉面”,拉面馆就在打工的杨国福旁边,他家生意很好,而且上菜也快。

“那我请你吃拉面吧”我问到,“好的”,他利落回答。事实上,我是很不喜欢吃面的,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但不知道是从那天,还是从哪天开始,我也开始习惯吃面条,现在,工作太忙,吃不上饭,或者是没有心情吃饭的时候,我总会找一家环境不错的面馆,点上一碗面,鬼使神差的学着某些人的样子,多放辣椒,多放陈醋,一碗面下去,好像所有的不开心和劳累都消之殆尽了。

来到拉面馆以后,我才发现,犯错误了,尽管没有去杨国福,但是拉面馆的老板跟我也很熟,一进门,老板的眼神就怪怪的,吃饭的时候,老板给他加了很多面,还给了我们汽水;他吃面的时候,加了狠多醋和辣椒,他告诉我,他很喜欢吃面条,尤其是拉面,并且告诉我,一定要多放陈醋和辣椒,才额外有味道。其实,这两样调料都是我从来不吃的,我不喜欢陈醋酸不拉几的味道,我的嗓子也不能吃辣椒,但是听说他喜欢吃面,我心里很开心,庆幸这饭请的还算中客人的意。吃饭过程中,我们都没有说话,面条太热,我就扎起了头发继续吃,不知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面的蒸汽太大,让我视线有点模糊,我感觉到我扎头发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但是又不敢抬头证实,所以扎完头发,我便继续埋头吃面。直到后来,在他的日记本中,我才知道,我的预感没有错。

吃完饭以后,和老板道了感谢和再见,我们便走出了面馆,我想把他送到学校门口,我怕他找不到学校的大门,但是他坚决不同意,非要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才放心,保持着女生该有的被动和腼腆,我妥协了,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以后,我们只是冲彼此说了一句“拜拜”,我就回去了,而他,也走了,至于他是和我一起转的身,还是等到我的身影消失之后才转身,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没敢回头。

怀着青春的懵懂,一切都在懵懵懂懂中进行,回到宿舍以后,大家都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虽然他满足我想要找的男孩子的所有标准,但是自己却并没有做好要开启一段感情的准备,而且,这是我的初恋,唯一一次,也仅有一次的初恋。看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一会儿室友们该从图书馆回来了,我便匆匆去洗了漱,回来以后,便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我一遍遍打开微信,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我知道不会有问题的,这么短的路程,他一个男生,应该没事,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忙活了一天,确实是又累又困,迷迷糊糊的,我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了,我看到手机上有微信消息提醒,打开一看,果然是他:

乐乐,我到了,放心吧,不好意思,我应该在到校以后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可是想到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就没有给你发消息,酝酿了好久,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其实,刚开始只是觉得好奇,怎么会有女孩子在微信征召男朋友,所以就想和你见一见,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儿,但是见面以后,觉得你很不一样,虽然我们今天聊得不多,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你性格很好,而且也很孝顺,很懂事,我没有谈过女朋友,甚至和女孩子说话的机会都不是很多,虽然我们认识的方式有一点不寻常,但是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要是你愿意,我可不可以以后每天都在广告牌那儿等你,让我送你回学校,你一个女孩子,走那么远的路,又经过商场和夜市,很不安全的,可以吗?对不起,这么晚了,你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我看到,发送消息的时间是12点15分,我不知道,他是酝酿这些话语酝酿到十二点多,还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十二点多才给我发消息,无论怎样,看到这一段话,我的心理很温暖,也很感动,在这座陌生而又冰冷的城市里,我已经生活了快两年了,每一天,我都很紧张的过着,我把除了学习和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我的兼职工作,我需要赚钱供自己读书,我需要赚钱改变我和家人的生活,我的心里很清楚,我渴望能有一个男孩子疼爱我,照顾我,陪伴我,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做,起码他能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让我觉得这个城市不是那么的冰冷,我也不是那么的孤单,但是,我也清楚的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多一份友谊会浪费我的兼职时间,多一份感情可能会影响我的生活情绪。可是面对他的诚恳,面对这个单纯而又腼腆的男孩子,面对20年时光里,第一个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男孩子,他的细心让我感觉到很有安全感,他的关心让我感觉到温暖,他小心翼翼的话语让我不忍心吐露任何一个字去伤害他,纠结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回复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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