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一大早,大学好友小曾给我发来微信,说:“哥儿几个认识13年了。”
我一看日历,9月12日,正是13年前我们大学报到的日子。
转眼又到了九月,又到了一年的开学季。
说起九月,我首先想起了大学最喜欢的歌手许巍的《九月》:
“在这个九月的阴郁的下午
我想要离开这浮躁的城市
我决定去海边看一看落日
让秋日的海风使我清醒”
大学里有一段时间,特别是毕业那会儿,我疯狂地迷恋着这首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许巍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唱着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无奈,有人说过:“每个人的岁月里都有应该有一首许巍的歌。”而在那时,我确实在这首歌里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大学时期的故事。
说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竟不是因为许巍,而是我另一个挚爱——足球。
那好像是2006年世界杯过后的某一天,《天下足球》做了一期专题《绝对巨星:里克尔梅——孤独行走的大师》,当时就是以《九月》这首歌拉开故事的序幕的。歌声一瞬间就抓住了我的心,也因为这首歌,我更加喜欢这个默默不得志的古典主义大师。
足球是我最喜欢的一项体育运动,没有之一,黑白交替的足球就像人生一样,有光明,有黑暗,有成功,有失败,有欢笑,有眼泪,一个个的轮回过后,无论结局怎样,终究是圆满的。即便当时真的是成王败寇,但再回首时却总是不以成败论英雄的。世界杯决赛上,巴乔罚丢点球后萧瑟的背影,齐达内被罚下后与大力神杯擦身而过的身影,这些与许许多多的绝杀时刻一起成为了经典。这就是足球的魅力,也是人生的魅力。它不完美,但有另一种残缺的美。
而足球也是让我跟小曾一直关系很好的一个主要原因,还是我们俩最初的话题,到现在说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小曾还每每总要嘲笑我,说我刚认识就吹牛,说什么自己像贝克汉姆。我也总是笑笑,不置可否,这话我也确实记得真儿真儿的。毕业这么多年,我们俩共同的话题越来越少,而足球似乎又成了联系我们的纽带,让我们虽然毕业5年多了,但只要一聊起足球就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欢声笑语的大学宿舍。
一直以来,与毕业相比,对于纪念大学生活的第一天我更有一种仪式感。因为第一天是确定的某一天,而毕业,我们是陆陆续续离开的,说不准应该去纪念哪一天。
现如今,那一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13年,回想起来,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开学那一天的点点滴滴。
那一天,父亲还有另一个叔叔一起开车去送我,然后在旧教学楼的前面排队报到。当时还闹了个大乌龙——我忘记带报到通知书了,不过还好,负责的师哥并没有难为我们。之后我们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东奔西走,领东西,安置床铺。当时对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是还不小,可能因为门口那个新建的综合楼比较气派的原因吧,再者,我的高中校园也不大。后来,去别的学校找同学玩,才发现,与之一比,我们的老校区简直就是弹丸之地。
安顿好后,跟父亲还有济南的伯父一家一起吃了午饭,然后父亲又把我送回到校园,去参加在阶梯教室里召开的一个新生报到会,然后父亲就离开了。18年来,我第一真正“逃出”家长的“呵护”,属于我一个人的大学生活这时才拉开帷幕。
进到阶梯教室,我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此时,一个中年男人在前面讲台上讲大学生活的注意事项,像考试前考官例行公事地宣读考试注意事项一样,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反正听不听也没什么用,无非就是好好学习,遵纪守法。义务教育的12年已经让我把学生的行为准则刻在了脑子里,并把它抽象为概念化的意识,每做一件事,我都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家长和老师允许的,我相信所有受过规范化教育的人都是这样。我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照办罢了。正像后来大学中最喜欢的男演员艾尔·帕西诺在《闻香识女人》中对伪善的校长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见过世面,我知道什么是正途,但我从来不走,因为那太艰难了。”学校总是把校规写成厚厚一本,生怕遗漏掉什么违规的事件,但其实屁用没有,校规没人去看,老师不看,学生也不看,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异常地有共识,基本不用为孰对孰错而争吵。当然也有争吵的时候,但这时候,质疑老师的学生自己本身也并不坚定,在他内心深处也许在想:“这样做确实不妥,但不至于到被认定为错误的级别吧。”仅此而已。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我又知道有比这些明文规定更有实际意义的东西,那就是“潜规则”,它从不跃然纸上,但却像明文规定一样被大多数人所熟知。也许大家对潜规则有一定的偏见,认为有一定贬义的色彩,但我认为它不是,它其实就所有不成文规定的集合,比如面试的时候,明文规定说的是穿戴整齐,但潜规则大家都知道我要穿西装。在一定程度上规则与潜规则有着同等重要的意义,其区别在于,规则多用于告诉人们不能干什么,而潜规则则多是告诉别人该干什么。比如刚才说的面试,如果你穿个裤衩拖鞋去了,肯定不行,这是规则,如果你想通过面试,就得穿正装,这是潜规则。因此,对于想有所作为的人来说,潜规则更有实际意义。
所以在中年男人讲明文规定的时候,我习惯性地走神了,而事实证明我错了一半对了一半,因为我后来确实犯过很多错误,违反了不少规则——翘过课,也挂过科,也做过弊……但最终也确实不耽误我毕业,当然也因为这些错误没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也是毕业时班里为数不多的还没有入党的人之一。
另外,这种参会人数众多且杂的大会,内容一般而言都是泛泛而谈,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真正有实际用途的还是第一堂班会,不过因为分班的问题,我们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才开了我们班第一堂真正意义的班会。这次我听得比较认真,因为停电了,我也干不了别的,但可惜的是,大部分内容我都早已忘记,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辅导员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我以前有个大学舍友,经常在宿舍里感慨‘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听到这儿,我们都笑了,仿佛是在嘲笑一个杞人忧天的老人,仿佛这句话与我们根本不搭边。笑过后,辅导员继续说:“现在想想,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听得懵懵懂懂,都没有再笑。事实证明,辅导员赠与我们的这句人生感悟,真的就像一句真理,也像一个预言,这么多年来一直指引着我在生活的泥沼中摸爬滚打,继续前行,也不断地用事实告诉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时间回到开学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宿舍,跟宿舍里的新朋友互相自我介绍和简单寒暄一番后,我们四五个人决定吃完饭后一起在周围逛一圈。
这里做一下更正,之前说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点点滴滴,事实证明,时光确实带走了部分记忆,我着实记不起我那天怎么解决的温饱问题,早饭、午饭还有晚饭,都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出去逛街这段却是异常清晰,那是我对这个学校、这座城市最初的探索。
我们出了校门,往右拐入山师东路,当时的山师东路还没有改建,全是破旧的平房,鱼龙混杂,但却应有尽有,很多东西物美价廉,济南各大高校的大学生都慕名而来,让这条破旧的小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2008年,济南遭遇了水涝灾害,于是城建部门将很多破旧的老街进行了重建,山师东路也在其中。改建后的山师东路确实整洁了很多,也更加光鲜亮丽了,但却再没有了曾经的繁荣,逛街的人总是寥寥数人,再无从前那擦肩接踵的盛况了。正像某些明星,从群众中走出来,大红大紫后,经过包装,确实高大上了,但却再也接不了地气。也如我们现在事业、婚姻都貌似不错,生活平稳,衣食无忧,但也再找不回温饱都成问题的大学时光中的那份“穷开心”了。
我们随便逛了几个店铺,然后就径直进入了文化东路,由于出来得较早,那时候还没有摆地摊的,所以我们就在路旁的几个品牌店逛了逛。记得当时有Gfree、feel100%等。当然作为音乐迷,印象最深的还是来自小县城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店面如此大、商品如此全的音像店——乐美溪,后来我很多磁带、CD都是在这里买的,但这次,我什么也没买。
我们顺着文化东路一路向西,走到与历山路的交叉口,那里有个布克书店,对面就是大润发——忘记我们逛了多少次,但大多都只是去买一两包五连包的方便面,但这次我们同样没有去光顾。我们只是简单在书店里转了一圈,然后就打道回府了。我们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从历山路往南走回到经十路,然后再往东回校。
从布克书店往南开始,我印象便不深了,因为那里没有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东西,只记得有一段很长很长的墙,不知道墙里面是什么,仿佛还有一些绿色的植物,道边的树也很高,我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回了学校。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条路线,特别是前半段,是我往后7年的大学生涯里走了无数遍的路,也不知道在我脑海中印象并不深的后半段路程经过了我后来经常通宵并度过了我大学生涯第一个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自由自在看球的世界杯——2006年世界杯,那也是我到目前为止最让我激动的一届世界杯,因为我最喜欢的意大利夺冠了,而且是在经历了黄健翔的怒吼、半决赛加时绝杀、决赛由落后到追平然后点球大战获胜的跌宕起伏的情节后夺冠,我没理由忘记这一切。当然,在那个网吧里,我还曾没日没夜地打CS、魔兽、实况。当时的我也不知道这条路还经过了我本科毕业以及研究生毕业时散伙饭所在的饭店——品翠庭和名雅建工大饭店。这两个酒店现在都没有了,但如果它们知道它们在一个少年的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扮演过如此重要的角色,并且经过这么多年岁月洗礼仍然深埋在一个少年的心中,会不会感到很欣慰,因为它们曾来过,正如我每次回到母校都会莫名的亲切,因为我也曾来过,我知道我的大学一定还记得我,如果不记得,还有我为了让它记住我而在床边墙上留下的文字:“幼稚清脆的尖锐时光已经退场,他哇哇地跑开了,不会再拐个弯回来,只是如果多年后,不经意再次瞥见当年的自己,你会不会挺直脊背,对旧时光问候一句‘谢谢侬’。”那个怀着伤感与迷茫的心情,一个人在睡不着的夜晚,借着月光写下这段豆芽菜一般文字的少年,一如在旅游景点写上“某某到此一游”的不讲文明的孩子,在青春的旅途上留下匆匆的一笔,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告别了自己的大学时光。

那天回到宿舍,大家都没什么事,于是9点就上床睡觉了,我睡不着,一个人听着随身听。忽然有人敲门,我懒得下去开,其他人似乎也懒得下去开,于是听到那个人,应该是个师哥,说道:“怎么没人,不会睡觉了吧?”然后另一个人应到:“不能吧,这么早。”是啊,当时我还没有融入到大学生活中去,此后的我再也没有在熄灯前睡过觉,此时的我才真正理解到那位师哥的惊诧。
许久,脚步声离去,我静静地听着歌,终于进入了大学时代的第一个梦乡。
13年弹指一挥间,仿佛黄粱一梦。当年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现在已是工作6年,已近木婚的30多岁的男人,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看着纸上写的“13”,宛如一个“B”,仿佛是对我这些年不如意的解嘲。忽然间,我很怀念在大学里与好友们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我们每天就是打游戏、打球、打牌、逛街、喝酒、泡妞,顶多到了期末会着急怎么应付考试,又或者说怎么去占座、作弊。是啊,现在想想,那时唯一的烦恼——真正的烦恼——不包括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爱恨情仇——就是考试。记得当时有一个跟我们玩得不错的师哥,在毕业后,有一次回来找我们玩,酒后感慨道:“工作结婚以后才发现,以前上学时那些事儿根本都不叫事儿!”当时没有真实的体会,现在是感同身受了,如果再碰到他,为这句话我也要跟他吹个瓶儿。
如今,每当因为什么事情而苦恼的时候,我都会异常怀念那些大学里欢乐的时光,也会特别想像以前一样找几个好友出去一醉解千愁。那时的烦恼也许真的可以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但现在即便喝醉了我也会在梦中惊醒,看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起床继续投入困难中——现实生活中逃避是没有用的,因此大学更像是我们的梦幻国度,像《张三的歌》歌词中所描述的天国:“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志在四方的少年们在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挫折后,渐渐的一个个都在各自的城市尘埃落定,成为了一个个平凡无名的张三。我们有了各自的生活,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朋友圈,曾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同学们海角天涯,人各一方,渐渐变为了没有任何生活交集的陌路人,即便是算是最好的朋友小曾,我们也有3个月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多亏足球,我们还有另一个好友小郭凑在一块看了一晚上的欧洲杯。
此刻,我坐在窗前,看着头上的星空,思念着如同星星般遍布大江南北的同学们,脑中突然想起了陶立夏在《山居岁月》中的一句话:“一颗流星突然擦过肩膀消失在山那边。斗转星移。此刻的你还好吗,是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开学第二天,学校根据前一天的报名把我们七年制分成了四个专业,所以第二天我们医药结合七年制才第一次真正集合。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天气不凉也不热,我们在树荫下排队领军训用品,我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哥们儿,你踢足球吗?”
我回头看着这个比我矮一点儿,顶着一头乱蓬蓬寸头的少年,说:“踢,我踢球像贝克汉姆。”
……
人生若只如初见。
2016年9月12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