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岳母离世十周年
农村有个“娘” 城里有个“妈”
“妈——妈妈——”,这是人世间最甜美、最动听、最亲切、最神圣的称谓。婴儿呓呀学语第一声最完美的发音就是“妈—,妈妈—”,人类的语言就这么奇妙!小的时候,我特别羡慕别人称呼母亲“妈妈”,我觉得好听顺耳洋气有自豪感,但那个年代是有讲究的,比如:我的父亲在他们兄弟中排行老二,我只能称呼我的母亲“娘”,称呼我的伯母“妈”,称呼我的婶婶“娘娘”。到了城里,才知道叫妈、叫娘都一样。后来,我结婚改口,就称呼岳母“妈”,当时我心里美滋滋的,这不圆了我小时候的心愿吗?农村一个“娘”,城里一个“妈”,真好!多有福的一个人啊!
妈名叫刘玉侠,1938年4月出生,汉族,陕西临潼人,1958年参加工作,1992年光荣退休。妈个子不高,平时留个短发,精明强干,和蔼可亲,说话底气足、嗓门大,特别六十多岁后,满头银发,煞是好看,与原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相似度近70%,如果穿上花衫子、戴上眼镜高达90%,每每上街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妈不仅长得像吴仪,而且气质、作风都特别像,做人大气,处事干练,说一不二,用现在地话说,是一个女汉子、女强人。
我认识妈,是1987年下半年,因为结识了她的女儿,妈自然要考查的。记得是国庆,那个时候家里少吃缺穿,自己连个像样的西服都买不起,身上就穿个军绿色的确良上衣,少个纽扣也不知道,她一看就像个没“妈”的孩子,老实巴交、拉里邋遢,压根儿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老人家只简单问了几句就做饭去了。不过妈给我盛的那一大老碗面,好吃极了,至今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后来通过多方面了解,加上自己优异的表现,当然主要归功于她女儿的“点拨”与“传授”,妈耷拉的脸终于舒展开来。那个时候,家里几乎月月都要买蜂窝煤,我第一次不会骑三轮车,曾闹出过不少笑话,还不如小舅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之后我就在单位偷偷地学,等到第二次我就不在尴尬了。再以后,家里买煤、买面这种体力活就成了我的专利了。还有就是她的女儿发了60元半年奖,就以我的名义给妈扯了一身料子布,顺便又给我扯了一身。因为妈是裁缝,这下我赚大了,不但讨得了她老人家的欢心,还省掉了不少做工费用。还是她的女儿脑袋好使,当然妈和女儿对我的好这辈子一直记着。那时咱一个农村娃,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除了自己生活还要贴补家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80年代末期,纺织服装行业发展迅速,出口量大,妈所在的咸阳市第一服装厂,整天没日没夜的赶工期,中午吃饭就像打仗一样,晚上经常加班到深夜,几乎黑明连轴转。当然福利待遇也特别好,老两口现在住的三居室房,就是1991年集资购买的,当时在咸阳市算是高档住宅,内设洗澡间,天天供热水。妈和岳父同在一个单位,岳父原是一名裁剪工,后因身体原因加上年龄大被调到后勤看大门。岳母家有五个孩子,家庭负担是非常重的。那时她们一有空闲还接点零活,比如裁衣、锁边、熨烫等,因为是老师傅,干了一辈子,技术精湛,独具匠心,德高望重,在厂里是受过表彰戴过大红花的,所以她们接的活都是泥子大衣、中山装、唐装等高档服装。由于面料贵、工期短,做工精细,费心费力费时,老俩口除了上班经常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我和爱人1988年10月结婚,妈没有收一分钱彩礼,还给女儿置办了嫁妆及洗衣机、录音机、电风扇等家电。记得结婚的前一天,妈特别不放心,我就叫上总管如实给她汇报。不怪妈担心,我们恋爱一年多了,妈还没见过我们家人,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好在下午四、五点钟,大哥、二哥从老家赶来了,妈非常高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妈对人厚道,心劲十足。我们结婚后第三天,妈在家回请了她们单位的同事和朋友。记得当时是大姐夫掌厨,出了10多桌饭,楼上楼下邻居家满是客人。我那时真傻,啥也不懂,其实妈是看我家穷,才在家里招待客人的。
我的父亲去世早,娘和我们相依为命,家徒四壁自不必说,妈除了担心我的身体外,还一直考查我的做人和处事。1995年农历2月初,娘去世了,这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突然间感觉天昏地暗、天塌地陷,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没了天天牵挂的人。妈看我太痛苦了,就陪着爱人和孩子一同回了我们老家。安葬娘的那几天,妈没有闲着,她一直经管孩子,当时我的女儿刚刚四岁,还帮家人拾馍、招呼年长的亲戚。当然妈更多的是,听到了村人对我的评价。我1982年考上中专,1986年毕业参加工作,娘把我抚养成人,甚至用毕生心血与生命供我上学,我就是家里的一盏指路明灯,就是娘的希望所在。每次我一回家,家里就有了生气和活力,娘的脸上就挂满灿烂的微笑。我们兄弟五人是娘一手拉扯大的,在八、九十年代,我知道自己背负的重担和责任,再苦不能让娘苦,再穷也要让娘有钱花。记得那些年,我没有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为娘看病养老,供小弟上学,帮助兄弟脱贫,还完成了娘临终的遗愿——为小弟娶媳成家。那时,我参加工作还不到10年,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亲戚邻里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所以,妈这次来我家,主要是给我娘送葬,给我长精神,同时她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对我的做人处事有了全新的了解。妈这次来为娘送行,在我家一住好几天,她谦和善良,平易近人,待人热情,在我们家门分院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家门中的老人仍然时常想起,念念不忘,赞不绝口。之后,妈对舅舅(她的亲弟弟)说:“小耿这孩子没麻达,人好心实,做事稳当,对老人孝顺,对兄弟关心,是个可靠放心之人。”2018年正月初三,我们去看望舅舅时,和舅舅聊天,无意中说起这话,当时我听了满眼泪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时过境迁,现在妈都去世整九年了,突然听到此话,能不让我感激涕零吗?
1991年元月我的女儿出生,记得那天晚上,爱人感觉不适,我就立即给妈打电话,妈匆匆忙忙来医院了。也许那时太年轻,妈来了,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了。爱人进了产房,妈和我站在门口等待,站得久了,妈就让我进病房等,不知何时我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等我醒来时,爱人已趟在病床上,妈还兴高采烈地抱着孩子给我看,并开玩笑说:“小耿,你心真大。”现在想起来,岂知是心大,简直是傻冒了。妈那时还上班,就晚上来回跑着招呼,经常十一、二点才回去。孩子满月后,妈就接回家,一直到一年后爱人上班。妈爱婿如子,这我能看得出来。有小孩后,我们一直黏在妈家,混吃混喝,可偶尔一周不回去,妈就特别生气。记得有一次,我由于工作忙好几个礼拜没回去,结果妈大动干戈,把爱人狠狠的数落了一顿,可临走时妈还不忘给我带上香喷喷的饺子。那些年,纺织厂春节都是大年三十放假,我们家路远加上有时遇上下雪天,根本回不去,多少年都是陪妈过的。有人说我们在丈人家过年不好,妈就不信这个,她也从没嫌弃过我。
妈心灵手巧,聪明能干,看啥会啥,不但缝纫针线活一流,织毛衣也是一绝。记得有一年国庆,我们从妈家出来正下楼,却比妈叫住了,她顺手提着个袋子给我说:“小耿,你把这件毛背心拿上,是妈织的。”妈看我纳闷又说:“别人都不合身,你拿回去试试。”我说了声“谢谢妈”就没在意地提着回家了。到家后,我一试还真合身,好像是给我量体裁衣订做的,而且花型、颜色都特别适合我。之后我就时常穿在身上。一次上班,我的同事突然要看这件毛衣的花型及走针,还说:“你爱人真有心,给你织了这么漂亮的毛衣。”我说:“这是丈母娘织的。”她们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再后来,我的楼下邻居也问起说:“你丈母娘的活真精细,看这活就知道你丈母娘是个能行人。”经他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到这件毛衣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爱意。过了大概两年,妈真地走了,这件毛衣就尘封在柜子里,成了我永远的痛,成了我永远的思念。前几年整理妈的遗物,从柜子里翻出十多条毛裤,都是妈一针一针织的,爱人拿回来几条,我说你看这做工和质量,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个。爱人开玩笑说:地球都变暖了,谁还穿这个?我说:这是妈的遗物,是无价之宝,别人要还不给呢。我还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地球说不定啥时候又变冷了呢?果不其然,前年一场50年不遇的大雪和持续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妈织的毛裤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和爱人都穿了,真暖和,而且格外有精神,这是妈给我的力量!(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