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醉了吧,陈英问:“吴秀呢?”
“其实,我知道他在哪儿。最近我跟他联系过。”王之文答。
熊家贵停驻酒杯,陈英也醉眼朦胧抬头看着王之文。
吴秀当年是很聪明的,虽然学习不勤奋,经常不去上课,但是考试前随便借笔记看看,成绩也能很优秀。毕业之前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后来竟然违约没去,人不知所终。
大家怀着各自的心事,各奔西东。
王之文道:“他回家了,回老家县城找了个工作。他是独生子,当年他父母不肯放他出来。”
独生子?独生子很多啊,他们那个年龄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班里一大半都是独生子。
熊家贵说:“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也是独生子,现在父母离那么远。吴秀跟我们不一样,他要照顾家里,上学时候他母亲身体就不大好。”
只是,他的家?似乎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呢。
“听一个其他系的同学说的,那同学是他老乡,当年还一起上过课的。说他毕业后就回老家工作了,他父亲已经过世,最近他母亲生病,说是他好像在家里照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一晃这么多年,父母们都年纪大了。那么蓝梦的父母呢,还记得痛失爱女时他们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陈英就问家贵,家贵想了想,说没听父母说什么特别的,应该还好吧。白发人送黑发人,注定痛苦的晚年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我们去看看蓝梦吧!”家贵很大声地提议。
“好,明天就去。”
“也去看看她的父母,你来帮我们联系叔叔阿姨吧。”陈英说。
后半夜回去的路上,几个人歪歪扭扭,勾肩搭背在路上晃,没有出租车敢拉他们。也好,就这样走回去吧,像二十多年前读书的时候一样,喝醉酒就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回去,一起走回去。
当他们在落日的余晖中站在蓝梦的墓碑前,看着夕阳度过西岭,看着鸟儿伴着炊烟回巢。远山一片绯红,陈英越发难过起来。
知道蓝梦离世,再也见不到她时的那种痛苦,这些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一个角落。
在蓝梦的葬礼上,吴秀对自己的质问和眼泪,蓝梦母亲的痛哭。当时的场景,现在还是那么清晰的停留在脑海里。从那之后,都再也没有见过了,那最后的一幕在这20年里一遍一遍在脑海和睡梦里重复、重复。
生命原来如此脆弱,20出头年龄时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
下午,陈英和家贵一起去了蓝梦家,见到她父母的时候之前,陈英还是有点忐忑,他怕又引起他们想到痛苦的往事。不过看到她父母的时候,看到他们很平静,陈英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家贵,你回国了啊。前几天还见过你妈妈,她还说很想你呢。这位也是蓝梦的同学罢?”蓝梦妈妈给他们倒水端水果。
“我妈说很想我?”家贵倒是有点奇怪了,说的不像是自己那个风风火火的妈妈呀。
“是啊,别看你妈,年轻时再怎么样,现在也年纪大了啊。父母都是这样的,他们不跟你说。”
“你们身体怎么样?”他们礼貌地问候。
“我是眼睛有点不好了,眼底出血。你叔叔有时候腰疼,有一次还让邻居一个小伙子帮我把他背到出租车上去的。老了就是各种毛病,没大事,还能照顾自己。”
“我们有个组织,你们不知道,现在中国有多少失独的家庭,总数说出来吓死人,真的是很多。我们经常一起活动,大家求个互相安慰,也互相照顾。”
“早就认命了,刚开始那几年,看到你们来我肯定哭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一天不哭的,我们俩还吵架,真是什么心情都没有,活着干什么呢。你叔叔自己也哭,后来倒劝我,说我们不能这么过下去,我还骂他没心没肺,跟他闹离婚说让他自己好好过后半辈子去吧,我只可怜我的蓝梦,当时真是不想活了。”
“你叔叔自己何尝不痛苦啊,他也哭,他被骂了还得安慰我照顾我。现在不会再哭了,早几年眼泪都流干了。”蓝梦妈妈笑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场合经历的太多了吧,逐渐让自己学习麻木地走出来。
她给他们续茶,“你们都好吧?孩子多大了?”
闲话家常,又坐了会儿,从蓝梦家出来,陈英有种从窒息中喘过来一口气的感觉。时间是最好的药,既然连蓝梦的妈妈都勇敢面对老年的人生了,他自己也敢来看看这对可怜的父母了。
那么,很多事,都到了可以面对的时候了吧。
“明天,我要去找他。”陈英说道。
无戒365挑战营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