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时小学时要进咸一，实在是没有考虑什么学习的因素，一方面为了满足家长的期待，另一方面就是听说咸一中吃的不错，地方又大，终于可以摆脱了小学食堂的黑暗料理。

初中军训时吃的什么，我已经全然忘记，这里就从第一天进学校上课时讲起，第一天么，大部分老师都在介绍学科的精髓，以及怎么学初中的科目，自然是走神的好时机，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到了咸一中的食堂到底怎么样上，又飘到了这三年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上。

终于到了中午，我和新认识的宣哥结伴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拿着我们新领到的饭卡，搜寻着食堂的位置，咸一中楼挺多，但像是食堂的确实就是哪一栋，和其它楼一样是白色的外观，但是窗户的分布略有不同，加上一楼门前的塑料帘子，不断汇入的人群，我们俩认定那就是食堂，便径直地走进去。

进食堂后，我心里真的惊叹了一声，首先是竟然有很多窗口，好像还卖不同的饭菜，特别是我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汉堡卖！毕竟那个时候还把肯德基之类的当作很不错的东西。但看到宣哥并没有太大的惊叹，我便也和他一样故作镇定。

本来我是很想去买两个汉堡尝尝，但是考虑到好吃的东西一定要留到后面的想法。我还是拿了个摆在门口盛饭的标准铁盘，去第一个窗口排队，前面大概两三层人，长得都比我高太多，我便是踮起脚来也看不到放着菜品的窗口，便默默端详起这个盘子，两小格一大格，小格大概是大格的一半，有个放碗的凹陷，此前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盘子，之后也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大部分的铁盘都是几个小格一个大格，但那些盛菜的小格实在是太小了。

“宣哥啊我说，这食堂挺大啊。”

“嗯。”

虽然同是中二病初期，但宣哥当时显然比我提前进入了装高冷的阶段，我也没说啥别的，不知不觉轮到我了，放眼一看菜真的好几种，有的当时见识太少都叫不出名字，但我还是一下子锁定了最鲜艳的那两个菜，而且考虑到了最家常的才是最能考验厨师技术的，我清了清嗓子说到：

“来个鱼香肉丝，再来个宫爆鸡丁！”

端着盛好饭菜的盘子挤了出去，发现此时排队的人更多了，已经到了四层，由于没有经验，为了躲避高大的学长学姐，我还不小心把鱼香肉丝那浓郁的汤汁洒在了自己白色的秋季校服外套上，在贴着肚子的位置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橙浸渍。

宣哥出来了，记得他要了宫爆鸡丁和烩茄子，我指了指那道汤汁留下的印记，宣哥笑了，问我怎么弄的，我边吃边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第一口下去，我真心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香肉丝，刀工说不上多么细腻，但萝卜丝切的绝对不是家里爷爷奶奶切成的接近土豆丝粗的程度，有饭店里炒出来的味道，但比饭店里油水稍微少一点，而且这一点在当时的我看来少的恰到好处，整体味道是酸甜的，菜里红干辣椒不少，青辣椒丝更多，但尝起来只是微辣（当时我还很不能吃辣），就米饭吃正好，里面还有几片黑白的蘑菇，但并不多。

宫爆鸡丁就显得中规中矩，萝卜块和鸡肉块有一点硬，味道和鱼香肉丝相似，只是还要淡一点。这便是2012年咸一中食堂两个最普通的菜的水准。

我去给宣哥和自己盛了两碗免费汤，看见有一个班的同学端着包汉堡纸和剩下薯条的盘子往门口走，也看见有刚刚排到端着两碗拉面喊人的同学，我俩坐着喝完了汤，这汤虽然不免还是番茄酱勾兑的，但西红柿味很浓郁，鸡蛋花含量也很丰富，终于告别了小学和军训时汤里的刷锅水味道。

汤足饭饱，我和宣哥满意地出去，道上又遇见了陆子，陆子说这学校貌似还有小卖部，问我们在哪，我俩表示也不是很清楚，于是道上找了一个学长，看他拿了一包薯片，便打算上前问路。

“哥哥，我们几个新来的，问问您学校小卖部在哪。”我们问道。

“哦，你们往那边走左拐，看见前面一堆人往里挤的那个就是。”他大概其指了一个方向说。

“哦哦哈，谢谢哥哥啊。”

往前走两步，果不其然看到很多人往一间小平房里挤，虽说这小平房刷成也是统一的白色，但一看就和教学楼的年代不一样，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霍，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方比家门口的小卖部还小，吃的却涵盖了干的酱的卤的炸的，凉的脆的冰的辣的，用的也有学习的写字的锻炼的玩耍的点火的，总之就是合理的东西全都有，不合理的东西也不少。

初来乍到的我们没有什么经验，一人拿了一罐冰可乐，边喝边满意地溜达回了初中部，憧憬着未来三年的美好日子。

二

后来过了几天，宣哥由于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转学了，我开始每天中午和陆子一起吃饭，开启了对咸一中食堂的初步探索。

汉堡的窗口在中间偏左，种类繁多，最初鳕鱼堡蟹黄堡什么的都有，我钟爱板烧鸡腿堡，除了生菜有些少其他的和肯德基无异，但吃几次觉得不过就是那点意思，只在着急补作业抄作业时才会买来带回教室吃。

中间的窗口有一家卖小笼包，主营三鲜和猪肉两种馅，一屉五个包子，罗在窗口的不锈钢大桌子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大部分人都会一样来一屉，我打小受不了三鲜的油腻，便会要两屉猪肉，拿铁盘倒上一点醋，包子皮还是发起来的，但馅料也还算充足，油不多，猪肉馅里有一点点蒜末味道，刚吃起来会很有食欲，但一屉吃不够，两屉吃到最后会腻，一般一个星期吃一次足矣。

最右边的窗口有牛肉拉面和板面，板面排队人多且慢，我和陆子一般会买拉面，八块钱一碗，加蛋一块加肉两块，即便是不加牛肉，给的肉也很充足，往往能吃到最后还能发现碗底有牛肉，面条筋道，油水足，和外面吃的拉面无异，面里漂着一两段红辣椒，但汤是清的，自己不放辣椒也尝不出什么辣味。

有次去晚了，食堂里排队的人少，我和陆子去一人买了一碗板面，还习惯性地加了一点干辣椒，端过来一看碗里满满的红油，七八段红辣椒漂在碗上，扑面而来的麻辣味道，夹一块面条放到嘴里，嗯，真辣，没吃几口便鼻涕眼泪直流，仗着陆子带的半袋纸巾吃完了半碗面条，连鸡蛋也只咬了一半。从此便再也不敢买板面。

由于怀念最初的味道，吃炒菜时我还是经常买宫爆鸡丁和鱼香肉丝，直到有人笑我为什么要吃两个一样的菜，我才开始尝试其他的选择。

茄子烩得确实不错，不老，估计怕中毒所以大蒜末放的很多，但一起烩完后就没什么味道了，火候好，尝起来很嫩很有水分，切的块也很整齐，但味道比较单一，没什么层次，我一般吃一半时，米饭就全吃完了。

鸡蛋羹很有意思，蒸时只加醋，出来是完整的方方正正一大块，再淋上一点炒西兰花的菜汤，要的话便用木铲子切一块给你放到铁盘上，拿到后晃一晃盘子，可以看到一块鸡蛋羹晃来晃去左右摇摆，但吃时只要用筷子轻轻一夹便会碎，入口没有杂味，西兰花的菜汤纯属为了提一点咸味，加之有点酸酸的，很像小时候的味道。

葱爆羊肉比较一搬，家里爷爷炒得更好吃，但很多人特别执着于食堂里的这道菜，像是我执着于鱼香肉丝一样。糖醋里脊太甜太腻，也属于小众人的选择。炒土豆片的口感随缘，有时候很面，有时候又特别脆，但却都很好吃，片切得也很薄。炒西兰花有些太硬，味道略奇怪，可能没有认真用水焯过。炒荷兰豆配腊肠和炒豆角偶尔会出现，炒得都是饭店的水准，应该也是怕中毒所以出现几率很小。全爆和炒猪肝之类的我吃的不多，但味道应该也都不错。

小卖部里零食很多，但我和陆子都对薯片和辣条之类的东西无感，每天中午吃完饭去小卖部逛一圈，夏天的标配是听装的饮料和雪糕，一般我会吃豆豆乐或者雪人，天气太热就拿蜜桃味的冰工厂，有一次还拿了根绿舌头，看见的人都说这玩玩他们小时候经常吃，只是我吃时没有小时候那么有耐心地把冰棍添成透明舌头，嗦啦几下就直接咬了，不过吃完后的舌头确实还是绿的。

冬天我一般会拿一块散装的牛奶巧克力加一杯热奶茶，天一凉小卖部阿姨便会打开热饮机，到门口结账前可以顺便要一杯。

后来跟着处事用现在话说就是佛系的仙哥组了个小团体，经常去二楼吃米线，这家米线味道着实独特，用豆瓣酱和老干妈调出来的底汤让我无法形容其味道，微麻微辣，伴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酱豆味，里面菜和鱼丸很多，吃多了不腻，但是吃起来会很无聊，一点层次感都没有，仙哥经常带我们去吃米线，米线店主是个好脾气的大叔，常笑眯眯的，跟仙哥聊的很投机，有一次我们买了泡面没有热水去找他，他还给我们把面放在碗里煮开，打了鸡蛋。

二楼角落有个回民食堂也卖泡面，都是煮好了淋上鸡蛋的，他家土豆烩牛肉真的很不错，牛肉块大货真价实，土豆面而酥，口感一级棒，就是盛菜大妈脸色很难看，汉民们都是买完了端出去吃，里面确实很清真，不准许带外食，不能说某些词汇。

再后来跟仙哥总闹起来干脆退出了小团体，自己一个人在二楼吃着方便面失神，突然看到对面桌子有一个学长，长得胖胖的，五官不夸张地说凝在一起，脸上还起满了水痘印和青春痘，当时我真的很同情他，瞬间不再难过。但学长好像一直没有动筷子，让我不禁感叹高中生友谊真的强大，看人家等哥们来了才吃，以后我也得跟人家学学~

这时画风突变了，只见一个漂亮学姐端着盘子款款走过，坐在了胖哥哥旁边，俩人相视一笑，开始吃饭，学姐漂亮是一方面，主要是脸上充满了温柔，期间她还喂了胖哥哥一勺饭，我的下巴好像要碰到了桌面，不经事的初中小孩子回过神来，发现方便面有点凉了……

两年来，我总能在食堂二楼看到他们的身影，永远是那么和谐，咸一中食堂里情侣不少，以后的我不要说看，躲都躲不及，见过两个人互相卖萌的，女生故作冷淡的，或者害羞遮掩的，抑或吵架有兄弟闺蜜在旁边劝的，但是只有那两个人的身影，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他们的神态动作就好像是大学里的恋人，或者说，就像一对夫妻。

两年后的我升入高中部，他们也应该考入了理想的大学，毕竟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真心希望他们还一直在一起。

三

食堂里的饭再好吃，也不免有吃腻的一天，初二上学期一天中午，我被陆子和新熟悉的钱哥强行拉出校门要让我见见世面，没出校门前我口口生生说着外面的小摊哪有学校好吃，我觉得学校就不错你们去吧之类的话，可是当我真的出了校门口时……

嗯！真香！

这一个个小摊摆得真叫人看不过来，能结饱的有无骨鸡柳、紫菜包饭、大饼鸡蛋、麻辣烫、竹筒饭。吃着玩的有烤蛋挞、炸薯条、关东煮、红豆饼、烤冷面、章鱼小丸子、小鱼饼、烤香肠。喝的有西米露、酸梅汤、黑米粥。偶尔会有卖切糕的大叔也来凑个热闹，夏天有卖冰淇淋的，冬天有卖烤面筋的，当时的小吃，真的是从学校门口网格线边上一直摆到了全虹桥桥口。

无骨鸡柳可以配饼也可以干吃，记得他是拿鸡柳现滚面现炸，面不多，出锅后一条条都带有金黄的脆皮，吃起来很筋道，撒上孜然和辣椒面，尝一口实在是唇齿留香，饼都是宣腾的，比学校里的强了不少。

卖红豆饼的小姐姐很年轻，说话细声细语，告诉我这是宝岛台湾的美食，小炉子里烤出来的馅饼脆而酥，红豆味甜里带一点苦，其他水果味的就是很甜，但是不会腻。

卖竹筒饭的阿姨永远用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却总是笑个不停，很多竹筒饭在热锅里热着，要的话拿一个竹筒出来，拿根小木棒捅进去，再把竹筒与紫米饭分开，沾少许白糖这样举着吃，印象里非常甜的样子，吃的不多。

卖小鱼饼的大叔原来在我老四小门口也摆过摊，把调好比例的面糊倒入一个个鱼形模具里，每个分别加上各种馅料，有巧克力条、草莓酱、蓝莓酱、奶酪、豆沙馅等等。这家小吃深受广大女生欢迎。

卖切糕的大叔属于商人中的吟游诗人，总是穿梭于街道之间叫卖，不会轻易在一个地方一直摆摊，偶尔来学校门口，生意都会不错，切糕有小枣的蜜枣的豆沙的，蜜枣的过于甜，小枣和豆沙的最好吃，切糕上面铺了艾叶，会有一点粽子味道，枣和糯米都很新鲜，买一份三四块钱的撒上白糖，就是当时的餐后甜点。

章鱼小丸子和烤冷面都是我买的最多的，当时卖小丸子的大叔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会出来摆摊，说实话小丸子面很厚，章鱼碎很少，不过面皮烤的很脆也很好吃，一份四个拿小纸盒放一排，配番茄酱或是甜辣酱为佳，吃完后感觉肚子已经垫底。

当时的东北烤冷面真的是一对东北夫妇在经营，东北小哥性情直爽，每次看我们下课晚都会卷校长设定不合理的制度，总有人嫌他卷人烦，让他别说话专心烤冷面，小哥也只是心领神会地说一声：“好嘞！”

冷面下面打一个鸡蛋煎好，翻几遍后撒上香菜切成小块，同时将煎好的香肠切成小段，一起放入纸碗中，可以加番茄酱也可以不要，还没吃香气就扑鼻而来，拿小竹签扎起一块，咬一口很有嚼头。但冷面的食材来源很迷，没人说的清楚为什么它能保持那么有嚼劲，但愿里面只是添加了食用胶。烤冷面也是吃完就能垫底的小吃，配一份大饼夹无骨鸡柳当午饭正好。

关东煮当时确实一次也没有买过，觉得带汤汤水水很麻烦，而且摊主很年轻，周围总是围了一圈女孩子和他说说笑笑，边聊边买，我害怕过去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

中午出去吃的次数还是不多的，毕竟外面东西贵，兜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挥霍，当时中午我们初中生只能出去不到四十分钟，然后就要回教室上午自习，看见高中生们可以十二点四十了还在外面晃来晃去，考上咸一中高中部又成了我当时不变的目标。

四

初中没有晚自习，大部分人都是走读，到了下午五点半放学，小摊成了卖各种饮料的专场，早期只有在桥口一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在卖酸梅汤（偶尔会有小姐姐帮助他一起卖，但都不会长久，背后一定有心酸的故事），用面包车拉着大大的饮料罐子，好像是大杯五块小杯三块，生意极其火爆，经常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饮料加的冰也是特制的酸梅汤兑水冻好的，不会影响口感，酸梅汤没有火锅店里赠品的杂味和药味，很清新的感觉，简简单单的酸酸甜甜冰冰凉凉，足矣支撑起一个夏天。

后来学校门口又有个阿姨摆了卖西米露的小摊，那个摊位实在朴实，就是电动车拉来的饮料罐和配料还有纸杯摆在那里，电动车本身竟没有任何改造，西米露味道很浓，可以加各种豆子椰果和山楂条碎，比后来我在各种饮料店里买到的西米露都好喝。

再后来来了一位老大爷，用面包车拉来卖鲜果时光，种类繁多而且更加专业，这波操作直接让西米露阿姨和酸梅汤小哥哥因竞争不过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我也是亲眼看见大爷的面包车由四处凹陷的五菱宏光变成了崭新的紫红色金杯。

学校里园子绝对够大，各种树木数不胜数，最文艺的便是蒋大爷送他媳妇的那种法国梧桐，树皮白棕相间，可惜果实不能吃。其次便是槐树，夏天结白色和紫色的槐花，一簇簇垂下去，稍微高点的男生一蹦便能揪下来一大把，拨开花瓣吃花心，花蕊是甜的，底部微苦，听说吃多了能去火，好像晒干后还是中药的一种。

石榴树长得不好，但结的石榴绝对够大，也够酸，摘下来拿回去分享给别人是主要目的。“嘿！来块石榴吃，可甜了!”完事看人呲牙咧嘴到处找水喝便是恶作剧的乐趣。

高中部那有棵桑树，摇一摇桑葚就会掉下来，捡起来简单洗洗，尝起来比水果摊卖的略生涩些，但卖桑葚的不多，所以学校里摇树捡桑葚的人就特别多。

最厉害的还是红廊边上的两棵樱树，学校里没有梨树，所以春天樱花第一个开，夏天樱桃结出来最好吃，成熟的樱桃与外面卖的味道完全没有差别，就是个头小点，还总有麻雀飞去树上叼走吃。记得一天中午，几个人在外面摘了一兜樱桃拿回教室分给我们吃，我从午休中醒来，吃着红艳艳的樱桃发呆，语文老师进来了，我们也分给她几颗过去，她跟我们说樱桃成熟时，便是分别时，高考刚刚结束，等你们考试的时候，樱桃会红的更厉害。

那天窗外的晚霞似乎也挺红的，原来已经快中考了，嘴里的樱桃突然变得酸涩了起来……

五

终于，进了高中部，本以为自由的时刻终于到来，不料学校一纸令下，要把咸一中过渡成封闭式管理学校，新高一中午不准外出，高二高三外出者统一办理出门证。

这下直接凉凉，食堂里倒是换了些新花样，小笼包的窗口改为卖土豆粉和石锅拌饭，石锅拌饭是尝过一次就不会想吃第二次的那种，土豆粉有宽有细，透明的粉条放在黑色的石锅里，汤里漂着红油和青菜，还有黑白的蘑菇和小片的土豆，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爱吃这份东西，白天晚上都要去吃，但不知为何味道越做越辣，到高一下学期时买一份不放辣椒也照样能被辣得够呛。

还有便是卖拉面板面的窗口没了，而且没有人再去那里卖别的吃的，这个明晃晃空出来的窗口成了食堂和校园生活每况愈下的不良征兆。但新出的卖面的也很有意思，叫粗粮面，还打出粗粮细做的招牌，面条是黄色的，确实是粗面味道，汤的味道比较独特，有点像关东煮的汤味，面里还有绿得不自然的豆芽菜。二楼米线店也改成了一种新型拉面，偶尔还卖肉夹馍，但拉面并不好吃，面条里汤淡肉少。

一家土耳其烤肉饭也横空崛起，米饭配豆皮豆芽菜加烤肉粒或者烤鸡腿，当然你也可以同时要烤肉粒和烤鸡腿，我就见人这么干过。这种饭菜在高一时产生，经过不断地减配竟然奇迹地挺过了三年，当然那就是后面的故事了。

炒菜窗口兴起了卖炸鸡腿的热潮，这种鸡腿外皮金黄，很脆，外皮最好吃，虽然肉没什么味道，但吃起来还是很过瘾。

我们中午也曾搞到出门证混出去过，外面的小吃还存在，但已经少了一半，但买东西的怎么会轻而易举地退缩呢！他们自此分成三个战线：夜宵、早点、后门，有的华丽丽地转型，有的铁了心要和学校的计划经济硬刚到底。

在高一新同学白哥的带领下，我成功爱上了最著名的夜宵：关东煮。

卖夜宵关东煮的是一位大爷，他一辆小电动车，一个改造后的冒着热气的小格子锅，一身破旧但是绝对干净的军大衣和衬衫，一声低调到骨子里的叫卖：

“关东煮了啊~”

前几个字声音极小，只有最后啊的那一声才稍稍上扬，但这丝毫不影响大爷生意的火爆。买的时候我这种吃着玩的拿个塑料杯，住宿的人饿了溜出来买的拿个大纸碗，都是大爷给预备好的，几个人围着一个小格子锅挑选爱吃的东西。滑溜溜的金针菇，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海带，软而筋道的蘑菇串，永远经典的各类鱼丸，好吃又结饱的火腿肠和午餐肉，还有一块钱六个，一咬一口汤往外冒的豆腐泡，都是每次必点的好东西。

我和白哥一人一个杯，边走边吃，走到学校门口公园时，若两人都没什么事，一般会进去坐会儿边吃边聊，旁边常会有各种技多不压身的大爷：抖空竹的、抽陀螺的、打快板的、拉二胡的。嚼着鱼丸喝着汤，看着叫不出名字的星星，伴随着我们对于各种国家大事的讨论，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追女孩子的经验。

六

高一开始睡得越来越少，为了晚起会儿只能改变了在家吃早点的习惯，外面的早点最好吃的莫过于铁板里脊和煎饼，这两样也是我两次在早读期间偷吃被主任发现的早点。里脊肉煎地外酥里嫩，配上新煎出来的鸡蛋，抹上少许面酱和辣酱，用松软的烧饼一夹，保证可以吃完剩不下一点渣渣。

煎饼果子是天津特色，好不好吃要看火候和酱料，即便是一家小摊，在不同时期做出来的口感和味道也会有差别，赶上火候好的时候真是一口口停不下来，外面的鸡蛋层已经酥脆，里面的面皮还是松软的，配上葱花和果子，吃起来层次实在是太丰富，当然火候不好或是酱料不好的时候，吃半套就腻了，总会浪费最后那一角。

河北来的董记煎饼和大饼夹一切味道就比较腻，但是也是更解馋，煎饼可以依你个人喜好用不同面做，一般就是紫米面绿豆面花生面红枣面，整体味道一般，一星期也就吃个一两次。

其它卖小吃的也开始转行做早点生意，早晨也出现过卖粥的、卖面包的、买汉堡的、卖炸鸡柳的，这其中只有卖汉堡的坚持干了下来，其他的没待两三个星期便撤了。

学校后门也渐渐发展起了自己的天地，卖酸梅汤的小哥哥带着一个小姐姐重新出山，与老头在后门竞争起了生意，他们都卖综合性的饮料，有奶茶有果汁有沙冰。大爷买东西以打压诋毁竞争对手为主要手段，常说小哥东西不正宗。小哥卖东西以诚待人，能减价就减价，能赠送就赠送，还给会抽烟的塞烟，久而久之，小哥的生意越来越好，大爷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学校开始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状态，食堂、小卖部、后门、夜宵，各路神仙各显神通，早晨买一套煎饼带去学校吃完，中午在食堂吃一顿午餐，晚自习之前男生打球女生散步，累了就到小卖部买一听冰饮料，再狂奔回教室上自习，放学后来一杯关东煮犒劳自己。

只是从我高二开始，一切都变了。

七

高二第一天一进食堂，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卖汉堡的那家怎么没人了?

炒菜怎么少了？

土豆粉去哪了？

拉面呢？

小卖部的东西怎么不全了？

食品安全整顿开始了。

学校开始大肆封锁，严格限制出门，取消了出门证，中午外面的摊位越来越少，几近灭绝。对小卖部卖的东西进行严厉打压，很多东西都不让卖了，小卖部表面卖书本和水，夜里偷偷卖点饮料。总会听到有新高一的学生从小卖部出来，说上一句：

“嘛破学校，早知道不来了。”

同时，学校对自己食堂的菜品不断阉割，以拉面为例，先是换了承包商，然后取缔承包商自己干，最后变成清水煮机器拉的面条，没有生菜，没有油水，放肉的阿姨也如同得了帕金森一样手抖个不停。

后门成了咸一中的第二食堂，除了卖奶茶和饮料的，还有卖卷饼的、瓶装饮料的、关东煮的。

为了应对不断涌入后门的学生，学校设立铁丝网，很快就被人剪断，又派人去盯着后门，如果是门卫大爷还好说，他会和我们约法三章，让过几分钟等他走了之后再去买吃的。若是真不幸赶上吃饱喝足把脸一拉站在那的中年女主任，便没有人再敢靠近。

不过听说曾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兄弟带着一帮朋友去后门买饮料，他在前面开路，几个朋友在后面边低头玩手机边跟着他，赶上那天有主任检查，他对着主任就径直地走了过去问：

“您是卖奶茶的嘛？给我来杯酷乐鲜宁！”

“嘛玩玩？哪个班的你们？”

开路的哥们凝固了，后面几个玩手机的也凝固了，真正卖奶茶的小哥哥凌乱了。

警告处分。

从此，小卖部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倒闭，小平房改成了暖壶的临时存放处。食堂的菜品改革开始了改良-改变-阉割-消失的坑爹模式。后期空出来的窗口越来越多，排队的人层也越来越厚，初一时我觉得三层人的窗口已经算是比较多的，高三时八九层人的情况都很常见，甚至一度排到了桌子边上。

计划经济那股醉人的风，产生于苏联的斯大林模式时代，它吹遍了前苏联，吹到了大跃进的中国，最终跨越时空，吹入咸一中的校园中。

但不甘的我们还是想到了改善生活的对策。

外卖。

八

最开始的外卖始于米线，从高一乃至初三时就有人订过，但未成气候，在我的高二后期和高三，是咸一中订外卖最为兴盛的时期。

米线有粗有细，虽说粗的沉底，细的粘牙，但都不影响吃的爽快，有汤有面有鱼丸，借着辣味从头哧溜到尾不成问题。类似的是麻辣烫，自选食材，加个酥烧饼，吃到最后才发现烧饼剩了一大块，只好把它泡在麻辣烫的汤里，继续享受那滋味。这两种都是很容易改变全屋气味的食物。

说到外卖就不得不提某某克的半鸡套餐，便宜又好吃，连专门做炸鸡的都竞争不过，每周三还会半价，外皮金黄酥脆，鸡肉很嫩，沾赠送的黑椒粉特别好吃，但有的时候会出现重新炸的老鸡，而且由于订的人多时常会出现外卖不明消失的情况，尤其高三时饿肚子很让人烦。

其他的便是炒饭、花甲粉、咖喱饭、披萨、鸡排、酸菜鱼、大碗粥之类的东西，点一份外卖，坐在教室里吃，搭配手机里下好的动漫或电影一起食用，是绝佳的休闲方式。

当然，出现了此类情况，学校不能不管，于是针对外卖的克星也开始出现。

洗脑和围墙。

第一种基本可以忽略，学校到处宣扬奶茶致癌，外卖不健康。但大家都知道论致癌，雾霾天的空气比奶茶可怕多了，外卖也许是不健康不卫生，但起码有油水，而且大多是饭店送的，安全可以保证。

所以第二种方式成了打压外卖的绝佳策略，从单层铁丝变成错综铁丝，再变成厚钢板钢板加新换的电网，不过外卖并未从此消失，拿外卖的过程又变成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炎热的夏天躲在树荫里等外卖，与主任打游击，冬日里踏着厚厚的白雪拿外卖，冻得瑟瑟发抖。一群人对着厚厚的围墙上方，铁丝网的缝隙间，伸出双手，迎接打包送来的食物。外卖员看到地址为咸一中三个字，内心也感觉多了一分荣耀，于是首先送这一单！骑着电动车，停在后门，爬上栏杆，露出脑袋，点上一支烟，喊上一句：

“有麻辣烫的吗？！”

“有啊！我们的三份麻辣烫！7966！”

“看看有7966吗？”小哥转头冲底下问。

“没有没有！”

“你订的哪家的？”

“@#￥#……的！”

“不对！我这#@￥的！你的去那边看看！哎9533的有没有！”

……

当然这期间学校食堂也推出了一些新的菜品，不过，呵呵。

首先是牛掌柜扒饼，与外面的牛掌柜区别是去掉了果仁，去掉了生菜，去掉了牛肉的水分，全然是一套没有灵魂的牛掌柜，唯一的优点是便宜，两块买一套能不饿着，四块买两套能瞬间再也不想吃。

若是高二时买了牛掌柜拿回教室吃，迎面来的人的脸上一定是充满了同情：

“估计又是一个为了省钱买皮肤的吧！哎！吃这种东西真可怜。”

若是高三买了套牛掌柜拿回教室吃，迎面来的人脸上也一定是充满了同情：

“估计今天学校又没饭了吧！哎！幸好我订了半鸡套餐。”

其次是玉米，水果玉米挺甜，水汽大，也有笨棒子，就是那种土玉米，也有人喜欢。买玉米的挺多，高三时还取消了塑料袋，拿个纸袋托着玉米回教室，一块聊天，边啃边笑，笑着笑着便不知不觉举起了玉米，这时就会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这不是赫鲁晓夫么！

九

讲到此处故事基本已经讲完，但总感觉还是有些东西没有讲出来，便作个小结尾。

初三毕业的暑假，我在外面的雪糕店也经常买雪人雪糕吃，但好像跟学校里小卖部的味道并不一样。

和白哥分开后的高二，我也常独自买一杯关东煮，但好像感觉鱼丸不够新鲜，可能是因为没有人再和我分享追女孩子的经验，转移我的注意力了吧。

二模后出校门，又见到了卖小鱼饼的叔叔，现在都成了大爷，两鬓斑白，同学请吃了两个，感觉很软，不好吃，可能是他年纪大了，技艺不如以前了，我长大了，变挑剔了。

高考前几天逃了一次英语课，去摘了几颗樱桃，但是感觉很酸，可能是还没到成熟的日子吧。

假期里的肯德基门口，遇到了叫卖切糕的叔叔，就是原来总在学校门口的那位，买了五块钱的，明明很久没有吃了，却感觉很腻，只吃了半块。

校园里外有些食物永久地消失了，有一些食物还存在，但也永远地消失了。伴随着转学的同学，追不上的比分，巅峰的骑士队，暴雨中的余罪，第四季死去的老白，没开挂的卢老爷，永远地消失了。

咋说呢。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