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对体制的深深失望,结束志愿者服务期已经两月有余。现在,我是在新疆和田地区民丰县的一名初中语文教师。
听说,新疆,和田地区最穷,和田地区民丰县最穷。来了两个月,深有体会。因为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一年下雨的时间极少,反而隔三差五就会刮土,整个县城给人灰蒙蒙的感觉。这边没有工厂,手机支付也还没有流行,甚至县城里面还没有公交车。可是,我爱上了这个地方。
第一次走进教室,看见的是维族学生们洋溢着热情的笑脸。一个班,46名学生,全是维吾尔族。很大一部分人,甚至从小到大,不知道普通话(国语),可是面对我这个国语文(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老师,他们没有抗拒和反感,反而是欣然的接纳。
第一次上课,不知道怎么控制语速,上到一半,看到他们茫然的样子,才知道给他们授课要一字一句的说。
每一篇课文,都要一句一句的教他们朗读。哪怕你已经教过了,让他们自己读,他们朗读出来的句子立马就会变了调。
一周25节课,很多老师抗议课太少,强烈要求下,学校给我们每周减少了五节朗读课。我却开始着急朗读课减少了,他们的朗读怎么改变和提高?这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才两个月,我已经很爱他们了。我开始想,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听话的时候,我会想出很奇怪的方法惩罚他们,比如去操场边跑步边背古诗,比如上课打闹的学生保持打闹的姿势十分钟,比如第一次布置的作业因为写得太糟糕打回去三遍重写……有老师说,我就跟他们一样,好像还没有长大。我只不过是看着他们就像曾经的自己,真的忍不下心来对他们进行打骂。
我二十二了,但竟然被我们班的小男生给“撩”到了。因为一节晚自习,有个同学说:“老师,你摊开手,闭上眼”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手掌里躺着香甜的红枣和煮熟的玉米……
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我读不懂史铁生《秋天的怀念》,而这次教学备课,我才开始懂得这些文章字字含情,甚至差点掉出泪来。那个时候我想,我的学生跟幼时的我一样,也许现在还不会懂,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懂得文章里饱含的深情。我也开始理解了人们口中的教师这份职业的伟大。
初为人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当一名老师。有学生课堂上违反纪律,我给他调换位置,他哭了,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办公室的老师说:“你跟他说那么多没用,他们也听不懂,直接换位置,简单,粗暴。”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学生的自尊心,因为,那个时期的我自尊心也特别的强。我永远也不要成为跟我说这番话的这类老师。
也听过老师说:“这些学生,就算北大教授来教,也是这个样子。”当时很气愤,会在心里怼一句,这就是你连任何一所大学的教授也成不了的原因!然后告诉我自己,只要一天是老师,就一天不要沦落成这么LOW的老师。我接受不了这句话对学生的轻薄、侮辱和偏见。
我也因为他们上课太吵,讲课讲不下去直接离开过教室。第一次,回到办公室就觉得我不应该任性,立刻回了教室。推开教室发现语文课代表带着学生在朗读我教过的字词,虽然音调读得不对,但觉得分外感动和可爱,也越发称得我离开教室的行为之幼稚。
第二次,肠胃炎拉肚子六天,加上感冒。给他们讲课都已经有气无力,但教室的说话声怎么都无法停止。于是又离开了教室。到办公室的时候,开始反思。学生上课的状态明显比以前要好,听课的学生比以前多,大多数的学生都能跟着我的思路走。是我上课前心情就很低落,所以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想着只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也就没回教室。
第二天的早读课。发生了如下对话:
学生:“老师,她没吃早饭。”
我:“为什么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学生:“老师,我昨天晚饭也没吃,我昨晚哭了。”
我:“哭啥?走,去我办公室说。”
学生:“老师,我昨晚哭是因为昨天下午你哭了。”
我:“我没哭啊~”
学生:“你生气了。”
我:“对,我生气了。”
学生:“老师,我们班的学生很调皮,但是,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们,如果你走了,我们班应该怎么办啊。”
……
看着学生在我面前一颗一颗的掉着眼泪,我却要拼命忍住我的眼泪,因为我是老师。我不知道,原来我离开教室的举动,对于学生来说,是一种抛弃,这个无心的举动对他们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被抛弃的感觉,谁也不会喜欢吧!
我会经常收到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几颗大红枣,几串大葡萄,几个薄皮核桃……我一开始会拒绝,可是后来,实在推迟不了他们对我的喜爱。于是一一接下,再客客气气的对每位学生说一句谢谢。
我不觉得老师就高学生一等,错了就理所当然的说声抱歉,觉得受惠了就大大方方说一句谢谢,不高兴了就明明白白指出学生的错误来。教出怎样的学生难道不在于我们平时的身体力行?人情世故,他们迟早踏入社会也会成为必修课。只是,要鞭策自己教书备课的时候要更用心些。不然,心里的愧疚就会翻江倒海而来。
现在,2017年10月10的凌晨,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写下这篇文章。因为,这个时候不动笔,以后也许不会再有合适的时候。
我坐在空荡荡长廊的椅子上,急性肠胃炎的学生在病房里输液。当我知道他病了,判断出他病得很严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必须把他送到医院来,到了医院最后检查出是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带来的学生和医生都劝我回去休息,但我坚持留下,我不能留下几个少不更事的学生孤零零的在医院,我是他们的老师。不过熬一夜罢了。
这个时候,我开始知道教师这份职业的责任,我万分感激我从事着教师这份职业,我也万分热爱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