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那格外粗壮的大手抓着身旁的栏杆,恐怕我也不会注意到他。
他灰黄一片的衣服像是一只用旧的蛇皮袋,皱皱巴巴的表面有些说不清来路的污迹。裤腿随意挽着,脚和手一样粗壮,上面满是老茧和泥污,塞在一双深咖色的塑料凉鞋里,样式老旧,质地粗陋,似是哪个村镇上小商铺里的陈年旧货。
手和脚一样布满老茧,指甲很长,边缘磨得豁豁牙牙的,像随手撕开的旧报纸的边缘。小手指几乎与我的拇指一般粗细,每个手指的指尖,都崩开了几处裂口,嵌着泥污,如一副老化的胶皮手套。
他头顶微谢,头发全白了,大而厚的耳垂边缘有些皴裂的迹象。鼻梁高挺,显得固执又严肃,如果不是那对湛蓝的瞳孔,我完全把他当作是某个海边小镇上挑着一担鱼虾赶早市的渔民。
这异国的老人独自跟着这临时拼在一起的队伍,车子停在哪儿,他就同随行的人一起下来。别人三五成群的拍照,他扶着树,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他没有相机,我只见到他拿出过一只黑色带按键的小小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就仔细地揣回兜里 。
午饭时分,游客们纷纷拿出自带的面包牛奶之类,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大快朵颐。
他从身后一只瘪瘪的旧布包里,拿出一个半鼓的塑料袋,上面贴着价格的标签——那是袋超市散称的饼干 。
他蓝色的眼睛里闪出犹豫不决,似乎不太饿,可手已伸进袋子里去了,拿出一片普通的苏打饼干,细细端详着波浪形的边缘,终于打定主意填进口中。两只腮帮子很满足地鼓动着,高耸的鼻梁下释放着愉快的鼻息,目光变得松弛悠远。
他就这么靠着一棵松树,进行着午饭。等他吃完第四块饼干后,就极其坚定地收拢口袋,塞回身后的布包里。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互相围坐,一面说说笑笑,一面快乐地咀嚼,四处不时有撕开面包袋,开瓶装果汁和磕鸡蛋的声音。
此刻他微闭着双眼,迎着徐徐的山风,坐在树下的草丛里打起盹儿来。
一会儿导游告诉大家,下面是个自费项目,一场民俗表演,不想看的可以沿着坡道往下走,不远就是停车场了。
游客们嘻嘻哈哈地簇拥着上了大巴,有人向导游打听表演的内容。
车子徐徐开动,松树下那个坐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山路的转弯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