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晤士河南岸,有一座孤零零的老码头,尽头是一盏锈蚀的煤油灯塔。冬夜里风吹得像猫抓门,雾气浓得像要把整个城市都吞进去。而灯塔,总会亮着一盏黄白色的光,像是孤岛上唯一的信号。
这盏灯,是由汤姆·惠特森点的。他是这座码头最后一位守灯人,每晚七点上塔,擦灯、加油、调焦,直到清晨五点才下来。他一守就是二十年,从年轻力壮守到鬓角发白。
但这篇故事,不是关于汤姆的。
而是关于玛莎,他那位始终留在塔下、谁也不曾在意的妻子。
玛莎不是漂亮女人,脸因风吹常年泛红,身子又瘦又直,走起路像晃动的船桅。她每天五点准时起床,为汤姆准备保温瓶、干面包和一盏小火灯——那是汤姆下塔时用来回家的照明。
她从不抱怨。有人问她:“你一个人在岸边小屋守一整夜,不怕吗?”她只笑笑,说:“我在等天亮。”
她确实在等——但不是天亮,而是汤姆从塔上走下来的身影。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小厨房里缝补衣物、翻旧报纸,耳朵始终竖着,听着塔外的每一阵风响。
有一年冬天,塔上的灯芯损坏,汤姆试了整整一晚都点不亮。船只差点误入暗礁,那晚港口一片混乱。第二天,官员来了,说:“老灯塔该废了,用汽化照明更稳妥。”
玛莎没说话,只是悄悄去了灯塔杂物间,从几十年前旧抽屉里翻出备用灯芯。她跪在塔梯下,把那芯一缕缕梳直,用热毛巾焐软,交给汤姆:“你再试试。这是你爹当年留下的。”
汤姆试了,那盏灯重新亮了。
玛莎不是守灯人,却比谁都清楚光亮从何而来。
他们没有孩子,也没亲人。只有那座小木屋、一盏灯塔和彼此。有人说:“她这一生太孤了。”可她觉得,能在世界漆黑处等一个人归来,本身就是一种不被打扰的完整。
有年春天,港口更新了系统,灯塔终于要被关闭。汤姆退休,而那盏灯,也将熄灭。
最后一夜,玛莎像往常一样送他上塔,悄悄把他最早的那顶旧呢帽也放在了包里。她站在塔下等了整整一夜——就像他们的每一夜。
清晨五点,汤姆最后一次走下灯塔,手里提着那盏熄灭的火灯。玛莎迎上去,没说话,只轻轻接过火灯。
她把灯带回家,放在窗台上。每晚仍旧点上一盏微弱的光,哪怕已没人需要。
邻居偶尔会说:“那老太太还真有瘾,灯都不亮了还要点。”
玛莎只是微笑。她知道,有些光,不是给船照的,是给心照的。
那盏小火灯一直点到她去世的前一夜,燃尽最后一滴油。
人们说:“玛莎太沉默了,一生都像个影子。”
可汤姆说:“不,她是我一生里唯一的光。”
他们的墓碑刻着同一句话:
“她点灯,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