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跨年,从2018年跨到2019年。 大伯伯在2018年的最后一晚,从这个世界跨到了另一个世界。明明前一天,我还在村口见过他,他拄着拐杖,很大声地和我们打招呼。
人生无常,竟是这般转瞬即逝。
大伯伯和爷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辈分问题,我一直叫他大伯伯。这么亲切的称呼,还因为他是我奇迹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重要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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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中期,计划生育如火如荼地在全国上下无缝推进。我们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也无法逃脱这场运动。而我就在那样的背景下,意外地来了。
爸爸妈妈一生良善,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的情况下,依然决定把我生下来。于是,妈妈开始了各种艰难的逃生,从这个亲戚家躲到那个亲戚家,从村里躲到村外,甚至乘火车躲到福建。即便如此,依然无法躲开一些村民恶毒的眼睛。
妈妈说,有一天她在楼上整理东西,乡政府的负责人接到别人的举报,守着我家的门,等着把妈妈抓去引产。那个举报的人还把饭送过来给这个干部吃。妈妈是插翅难飞了。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第一次遭遇了农村人的恶毒以及仗义。妈妈说,大伯伯闻讯赶来,各种强势的言语,直接把那个负责人赶走了,这才为换来了我的一条命。
正因为这件事情,强势的大伯伯对我多了几分温柔的疼爱,而我对他也是莫名地亲近。
2
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上学的路上碰到了坐在路边的大伯伯,我停下来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就是胆结石痛了。
时间太久远,记忆太模糊,我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和大伯伯的表情。只是多年以来,大伯伯经常对人提起这件事。在他的描述中,我的这一声关心,让他忘记了胆结石的疼痛。
每次看到我,也会先大笑着“哈哈哈”几声,然后就对我身边的人提起这件事。
以前,我还会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因为,我并没有做什么。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的这些话。我想,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报答他的恩情。
可是工作以后,成家以后的时间似乎是坐上了高速列车,每次回家都是匆匆来去的我,渐渐地很少再碰到大伯伯了。关于他的零星消息都是爸爸妈妈无意间说起的。而我也不曾想过去他家看一看,总想着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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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饱受病痛折磨的奶奶走了,我回老家时,每次都能看到他在我们家。拄着拐杖,老态龙钟,但是说话声音依然洪亮。妈妈说自从大伯母去世后,大伯伯就一个人住,现在年纪大了,在村里养老院吃,回家睡觉。
奶奶出殡的前一天,大伯伯在家里坐了很久。后来,我扶着他回家。
一路上,他跟我说爷爷如果还活着,就和他差不多大,他们俩相差一岁,小时候都一起玩……不到三分钟的路,好像走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一个独居老人的家,凌乱而阴冷,没有半丝温度。他说自己要睡一会儿,我就关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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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奶奶满七,我们回老家。那天晚上,大伯伯在我们家和来接他的女儿发生了争吵。好像是孩子们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家里,让他住到村口的养老院去,他不同意。
后来,他还是去住了。前天早上,我们在村口碰到,那是他刚从养老院住了一晚回来。没想到,昨天晚上,他就走了,不知有没有从2018跨到2019……
突然想到,一个多月前,在奶奶的灵堂前,他对我们说自己身体不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2019年的第一天,竟是从告别开始。
大伯伯,您的侠气,换来了我这一世生而为人的机会。您的慈爱,温暖了我凉薄的童年。我会永远记得您爽朗的笑声。愿您在天堂,无病无痛,和老朋友们大口喝酒,尽情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