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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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笙成年的那年冬天,奶奶在她生活过四十年的小屋里安静的离开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天空陆陆续续落起了雪花,到深夜转至大雪,不一会儿,灰色的世界就被白色占领。屋顶、杨柳树光秃的枝丫,以及远处的麦田都臣服在白色的包围下,就连河塘里的冰上也盖了白白的一层。这场无声的战役里,奶奶输了,输给了孤寂,输给了世道。
默笙说,奶奶的一生都是孤苦的,七岁那时就失去了父亲,那年正直国共内战时期,她的父亲到处贩卖猪秧赚取活命钱,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可怜的小老百姓哪知道谁才是最后战争的胜利者,贩卖猪秧学会的圆滑不但没有让他在内部斗争里获得财富,反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被国民党人以通共的罪名活活勒死在自家的苞谷地里。原本就艰难生活的家庭失去顶梁柱后,轰然倒塌,母亲也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留下奶奶一人,孤零零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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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着,之后奶奶又在远房的姨亲家过活了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虽说有了保障,但在那个男权为重的年代里,奶奶每天都是干最重最苦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每当到了夜晚,她都会一个人侧在床上抽泣,豆粒大的泪水不禁就划过脸颊,滴落在枕头上,滴着滴着也就习惯了。而且那些讨人气的哥哥们还不时的捉弄她,即使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奶奶却也还是孤零零的,直到默笙爷爷的出现。
默笙的爷爷没有骑着白马,也没有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但是却带来了自己的真心,就这样,奶奶结束了寄人门下的生活,和爷爷有了自己的小窝,过上了一人灶下,一人锅上的生活。四个孩子的相继到来,给这个温暖的家庭又添加了诸多光彩,据默笙描述,这应该是奶奶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磨平的火叉、温润的香油瓶,伴随着土灶升起的寥寥炊烟,爷爷奶奶的生活温馨且和谐。即使有时候会有争执的声音,但没过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祥和。这样的岁月不断地向前推移,儿子娶妻,女儿出嫁,孙子孙女呱呱坠地,种种迹象都表明,奶奶的晚年一定是在共享天伦中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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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上天似乎见不得所有人的好,即使有人过得好了,可能也仅仅是造物主的玩笑罢了,毕竟折磨人的生活也会有单调的一天,玩笑开完,还得说正经事。
默笙十四岁的时候,爷爷出了事故,抢救无果后,一个人抢先住进矮矮方方的盒子里,留下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默笙爷爷活着的时候对奶奶太好,给了奶奶很多依赖,以至于他突然不在的时候,奶奶一个人忘记了如何生活。思父之切,丧夫之痛,击垮了这个孤苦的女人,只不到两年时间,奶奶的神智就开始变得不清晰,到最后完全没法一个人生活。
默笙高考结束的那年的暑假里,和奶奶对话。
“奶,你还认得我不”
奶奶只看着他笑,却也没说过半点话,默笙心里开始是有点失落的,后来一想,奶奶笑了,那心里应该还是知道他。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奶奶在默笙姑姑来的时候说话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闺女,可惜的是默笙姑姑由于生活过于繁忙,在奶奶痴呆住在儿子家的几年里,也没能来几次,更别说带给奶奶洗洗闹闹了。奶奶年轻时给姑姑的好不再多提,或许这又是造物主给奶奶开的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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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的当天,默笙从大学回到家里,他的哥哥度铭也从外边请假赶了回来,以及奶奶的外孙女,他们一起参加了奶奶的丧礼,给奶奶做最后的送行。悲伤的哀乐在滑落的雪花间寻找缝隙,穿越整个村落,一些没穿过去了,伴随着雪花,永远的留在了奶奶的房子周围的土地里。
余华的《活着》里有一句话,“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默笙那天对我说,有人曾经问他对生死的看法,他说他现在可能知道了,应该是无可奈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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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住进爷爷屋子里的第一天,天上飘落的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