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一望无际沃野千里的华北平原上。小时候总喜欢抱着一颗颗树身很粗的果树问父亲树龄,西北地大苹果园的金帅树40多年树龄了,外婆家的梨园树龄在50年左右,朝哥家的山楂树30年了,院子里的枣树20多年了。
父亲知道我是个小馋猫,特地在院子里育了一棵杏树,杏儿我当然吃过,每年春夏之交,杏儿熟的最早。看着杏树发芽,我问父亲今年会结果吗?父亲笑了笑告诉我杏树结果得4年。我又问,那梨树呢?
父亲说:“桃三,杏四,梨五,苹果六,梨树要栽上等五年结果。”我们现在随口就能吃下的水果,当年也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来在不经意间得知有一种果子,它不用等待那么多年。
父亲为我种下的杏树,让我无比自豪,成为了我炫耀的资本。后来这种资本被晨晨垄断了,因为他家种了一棵我没听过也没见过更没吃过的水果,那就是无花果。
无花果树不开花吗?
不开花。
几个小伙伴准备来一趟神奇的观光之旅,那就是去晨晨家看他的无花果树。没有花就是它的招牌。不花而实,这多么地吸引那些好奇的眼睛啊!
第一次见到那棵无花果树的时候,它果然不一般。只有两根枝条斜着分开,每根枝条上一串叶子,在叶子梗与枝干之间夹着一个个桂圆大小的青色小果子。晨晨指着那小青果对我们说,这就是无花果。我们问这无花果什么时候能成熟啊?晨晨似乎也不知道,他说他家的无花果今年才开始结果。
晨晨跟我年龄相仿,其实他得叫我叔叔,我和他爸是堂兄弟。他家的无花果树是大嫂从娘家移过来的,此树在农村属于稀有树种。晨晨自豪的显摆,总是让我们羡慕至极。
时光飞逝,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我长大成年,也出去工作了。年少的心总是太过浮躁,到处变换地方工作。不过一直以来我有着很深的思乡情结。在外面漂泊了几年,总是渴望家乡的美好。后来一门心思想着回到农村去生活,远离繁华远离尘嚣。可是转念一想回到农村也不知道怎么生存,梨树管理不好就没有收成。思考着能种点什么呢?桃树、苹果树都要喷农药价格也便宜。农作物收获麻烦,价格也不贵。
忽然有一天躺在床上想起了晨晨家的无花果树,于是就在网上搜索关于无花果的信息,这一搜索不得了了,从此迷上了无花果无法自拔。
跟晨晨打电话问他家的无花果树还在不在,他说在。多年前去晨晨家玩,不经意间也看过那无花果树一眼,树枝长的很没有规律,靠近着他家的淌水沟。虽然没人修剪打理,但每次看到它,叶子像是手掌形状总是一尘不染,叶子梗与树枝条之间总是挂着青青的小果子。
我查了很多关于无花果的信息,无花果树不用喷农药,喜农家肥,耐旱不耐涝,耐盐碱地,但是有些品种不耐寒。晨晨家的无花果树能生长到现在,可见是适宜当地气候的。无花果还有希望发展成为“有机食品”的潜力,无花果还被誉为“21世纪人类健康的守护神”。无花果有些品种还能发展盆景,树形优雅果实喜人。我决定回家以后就尝试种一种这个无花果。
第二年春天,我回到家乡和父亲一起生活。看网上的介绍,无花果枝条插在湿润的土壤里就可以生根发芽。我就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地准备尝试一下,扦插的枝条都是从晨晨家的无花果树上剪的。同时也从网上买了一些成苗栽在了院子的另一边,但是发芽的很少,可能是树苗挖出后越冬失水了。我扦插的那一块地经过我耐心浇水、除草细心照料,终于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
随着院子里的小无花果苗一天天的长高,我也时刻观察着他们的“动向”。由于对无花果的着迷,我加入了全国很多的无花果种植群,经过网友的辨别,我知道了晨晨家的无花果品种叫布兰瑞克。布兰瑞克属于北方常见的耐寒品种,北方常见的耐寒品种还有一种叫做青皮,最出名的就是威海青皮。布兰瑞克和青皮的区别可以从树型长势和叶子裂度以及果子区分。
夏天8月份,我春天扦插的枝条现在结果了。是的,你没有听错,是真的结果了。这就像变魔术一般,枯木新绿,无花而实,这不得不让人感叹无花果树的神奇。
其实也不是所有当年春天扦插的枝条就能夏天结果,只有长势好的营养充盈的才会结果。当然也不是结的果子都会成熟,因为秋天快到了,万物将停止生长。
根据中国南北方地理分界划分,我的家乡砀山县属于北方。无花果如果在十月下旬不能熟,树上的果子就不能熟了,如果在下霜前摘下未熟的果子切片制干,还是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的。是的,无花果的另一个神奇之处就是它是药食两用水果,严格的来讲无花果属于浆果类。
无花果的药用价值非常高,在很多古典医药书籍中都有明确记载,治疗痈疮疥癣和痔疮效果奇特,还是著名的抗癌抑癌果品。了解了无花果的这些优点之后,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决定来年大干一场。
我跟父亲说了很多关于无花果的好处,我问父亲支不支持我种无花果?
父亲说,支持。
村北的菜园地有一块2.5亩的梨园,是我小时候,父亲亲手种下的。由于梨树不易管理,要修剪施肥、授粉、喷药、摘梨卖梨,价钱也不高。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黑星病和食心虫病很难治下。我跟父亲说打算把梨树拔了种无花果,父亲说支持我。
第二年开春,一百多棵梨树的梨园变成了空地,我开始种植我从灵璧老王那里买的波姬红无花果苗。
梨园这块儿地属于半沙地,土壤特别适合无花果树的生长,但愿今年雨季不要太涝。我没有施肥也没有喷药。无花果树的新芽清新嫩绿,没有任何虫害,因为无花果树的枝液“有毒”。我还在树行之间种了花生,树和花生的长势都很喜人。
我把传统梨树砍了,栽了一地无花果树。这件事很快在乡里乡外传开了,乡亲们都问我无花果熟了怎么卖,有没有商家过来收,我说没有,他们都替我担忧怎么变现。
我最担心的不是怎么变现,而是怎么把无花果种好。现在这个时代,有了好的资源还怕没人要吗?
我的姐姐也是朴实本分的农民,她也担心种了那么多无花果没地方去卖。但是姐姐很乐意跟打听我种无花果事情的人说道我。她说,我弟种了一地无花果,看看赶明熟了咋办!
我的无花果园就在路边,邻村的行人或者本村的乡亲走在路上看到我的车子在地头,总喜欢进园里看看稀奇。
“呦!结这么多果!”
“几月份能成熟?去哪里卖?”
“成成,你的无花果能吃了吗?”
“我听说无花果能治病,能给我一棵不?”
无花果果实的成熟周期是65天左右。我几乎每天都去园里观察无花果的变化,苗木的生长速度是很快的。无花果生长的前两个月基本上长成型就没有变化了,一旦增大膨胀、上色、成熟,这一系列的变化仅在短短几天完成。
盛夏来临,无花果的长势喜人,苗木的高度已经超过的人的身高,果子从底到上满挂果实,就像糖葫芦一样。有的果芽居然还长出了双果,着实让人惊喜。
以前有梨树的时候,每年夏天在梨园里晚上都能摸到金蝉,现在梨树没有了,无花果园里晚上也能摸到金蝉了。在我们那边金蝉6角钱一个,蜕变的每个便宜5分钱。最多的时候我一晚上摸的卖了一百多块钱。
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了第一个成熟的波姬红无花果,他果然是最具商业种植的无花果之一。个头大、颜色漂亮、树极丰产,这就是波姬红无花果的特点,但是此树由于丰产,结果主枝易下坠倒伏。
卖我树苗时,灵璧老王可能是苗子搞混了,夹杂了两棵金傲芬无花果。金傲芬无花果也是很值得推广的品种,口味别致,通体金黄大个头。金傲芬树也有特点,树枝粗壮不易倒伏,但是结果部位有点高,早期不如波姬红丰产。
今年夏天雨水太大,梨园地势本来就低,梨树不怕涝但是无花果怕涝。积水严重,完全淹没地皮半个月,当时看不出大的影响,只有两棵无花果树直接落叶枯死。过了半个月后看出来了,水淹没的无花果树地表以下的树根表皮都已腐烂。虽然树不至于枯死掉,但果子已不再生长。
后来熟了也不少,自己吃些或送给乡亲和路人尝尝。摘的多了就送给提前订购的客户,第一年摘收有限,重在实践丰富培养经验。
转眼入秋,霜降,未熟的无花果切片晒干保存。无花果树贴地平茬,听灵璧老王说这里冬天容易冻坏裸露在外的树径,需要用土培上树茬。我挑了些好的树枝条埋在了土里,等待来年开春了育苗。把平茬过的无花果树全部都用土培起来了,这可是一项不小的工作,乡亲见了我都问我这个无花果树这么麻烦吗?我说我是第一年种,听说会受冻,培起来保险些。
本来打算好的,第二年开始鼓捣盆栽无花果,冬天也买了不少无花果盆栽品种,如美味华丽、中紫、紫色波尔多。
晨晨家建了温室大棚,种的是油桃。我把两盆无花果搬到他家棚里了,让盆里的无花果早点发芽。我准备去镇上摆摊卖无花果苗,那两盆早发芽的盆栽就当个样品。一方面普及无花果的益处,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无花果打开知名度和销路。
春暖花开之时,我去镇上专卖树苗的后街上找了个空闲位置,小摊支起来了。偶尔也有过来询问的,我都耐心讲解,并有各个品种的果子图片。各个品种的口感、颜色、特性以及优缺点我都详细介绍,希望他们能了解无花果喜欢无花果。
三月春暖,万物复苏,我的无花果也开启了又一年的征程。自己培育的树苗又栽了一块地,盆景也有几十盆,忙碌并快乐着。父亲也在我耳边经常鼓励我,这让我很欣慰,人生的快乐不就是在奋斗中有鼓励、不放弃么。
清明节前,我把无花果园的土堆都用铁锹摊开了。去年受雨季洪涝灾害影响,加上冬天的严寒,不知道今年的无花果树还旺不旺,但愿今年的无花果能多熟一些,多卖一点钱。
扒开了几棵,有点失望,留的树茬没有发芽,却从地表下的根部发芽了还发了很多。等芽子长成枝条了,我再把多余的芽枝掰掉。原则上第二年的树留5个枝条就可以了,既保证了产量有保证了树的营养能妥善分配。
全部把树茬扒开之后我发现有的粗壮树茬没有受冻,在树杈位置发芽了。过了几天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新芽长出枝条后就结果了。这也太酷了吧!
无花果园一片欣欣向荣,由于树是第二年根系发达,所以长势非常快。我的盆栽也初步具有了经济价值,只要树形留的好,阳光充沛,一盆喜人的绿植就在眼前。
说真的,坚持种植无花果,我也迷茫过,但从未想过放弃。无花果树是天然的绿色果树,几乎没有病虫害,不用喷施农药。无花果营养价值极高,药食两用,防癌抗癌,健康美味俱全。我觉得它代表着未来农业的发展方向,是可以提倡发展的绿色果品。
当我看到苹果树下梨树下桃树下的农药瓶时,我知道我们这代人应该去做一些改变了。社会的发展充分证明,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才是希望才是明天。
人类饮食意向选择是向着天然、绿色、无公害、有机食品的方向发展的。传统农业不应该伴随着化学药剂的发展而发展。人类健康由饮食健康保证,饮食健康应该由可持续发展的健康农业来保证。
我怀着一腔热忱和那天真的想法,说干就干,试种、买苗、打叉、除草、摆摊全部亲力亲为。我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也许卖不了多少钱,也许发不了多大的家,但我明白,有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也许他失败了会成为一个笑话,也许有人会跟着他的步伐。
每当我在那二亩无花果园除草、打叉,忙的汗流浃背时,有人凑过来问我,卖了多少钱啦?他又去问别人你看谁谁谁的二亩无花果园长的多旺,都是果子,能值多钱?往往我不知如何回答,怕无意间的嘲讽,怕泼冷水。我觉得应该懂我的人,我就跟他详细介绍介绍,他能鼓励我,我很高兴。我们都太需要鼓励了,不是吗?
经过严寒的枯槁,终于迎来了盛夏的峥嵘岁月。一个个通红的波姬红无花果仿佛一个个笑脸,度过寒冬,我们都会迎来初春盛夏,我们都会生机勃发焕然一新。
舅舅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无花果,舅妈说那是表哥在别的村移过来的。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北方的普通品种,威海青皮。此果有春果、秋果两季,春果比秋果稍大。舅妈说,这无花果好吃是好吃,就是麻雀先偷吃吃。我听后咯咯的笑,无花果就是太招小鸟了,熟透的果子太甜了。
果子快该熟了,我得比早起的鸟儿起的更早。摘了果子装篮子,端上盆栽装上我的电动三轮车,我又要去摆摊了。盛夏,绿植,炽热的心,希望的果实。
经过一年的盆栽沉淀,我的技术得到了无花果树的首肯,在盆里安顿了下来,越长越好看,有的还出现了叶子变异,变成了花叶。
其实,美味华丽无花果品种叶子和树干颜色黄绿相间是正常的,他就是极具观赏价值的盆栽品种。中国紫果(红矮生)是山东专家培育的较适合盆栽的品种,果子不大,但味道上品。
这一切是多么美好,至亲在旁,绿色临近,通红的希望仿佛就在不远的将来。奈何人生张弛无度,不知欢喜几度悲伤几度。
当我还沉浸在种植的快乐当中时,命运的天平开始对我不公,人生的最大悲痛悄然而至。
一个平静雨夜过后,我从此再也听不到父亲的鼓励了。我拥有的一切就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颜色,我已经无法再去做什么了。
父母就长眠在那片二亩多的无花果园里,我如果当初不去搞什么无花果,这里是一片砀山酥梨园,父母还能在这梨树下乘凉。可如今这里成了一片前途未卜的不知道什么树,假如是一片麦田也好啊,二十多年前,粮食也是希望。最起码父母会放心我,我儿饿不着了。
不知道日出几何的我度过了短暂而又漫长的81天之后,悲伤又至。我再也再也不会听到姐姐跟别人说她弟弟种了一地无花果了。从此,这个世界只剩下体无完肤的我整日以泪洗面。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繁花盛夏蔚然成灰。人的一生,情愫最深的就是亲人和故乡。我像失了魂一样,我不想再进那二亩无花果园,不想再看见我曾经所热爱的一切,再也没有鼓励,再也没有希望。
我一个人不想在家里,邻居们和堂哥嫂嫂都劝我出去打工吧!别窝在家里了,家里还有啥,看见了都是难过。堂哥跟我说,你出去工作吧,地也别种了,挣不了几个钱。那块地给本家的一个大哥种吧,他想种点玉米,种别的不抗涝。
我说行,让他种吧!大哥问,你栽的那无花果你联系卖了吧。我说,盆栽让一个朋友全收去了。无花果园的树现在大了麻烦事,找个机器挖了吧,以后我想回家种地了,容易买到树苗,没多少钱。
晨晨问我,准备去哪里?
我说,哪里都行。合肥朋友多,去合肥吧。
在合肥工作两年了,曾经的无花果园变成了玉米地。院子里的无花果树疏于管理,食木虫蛀了很严重。我挑了一棵金傲芬的小树苗带回了合肥,栽在了盆里,长的不尽人意,但很坚强。希望我们都坚强吧!
夏天骑摩托车回到老家,把院子里的杂草修理的一番,无花果还留有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流逝,回乡的心意也越来越重,对种植无花果的期盼也越来越重,毕竟曾经那么的满怀希望的义无反顾的热爱它。
如果将来回到乡下生活,我一定还会种植无花果树。也许这就是我与无花果的不解情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