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鸢尾公馆的灯火

银鸢尾公馆的灯火

我的名字叫汤,但在这座被称为“银鸢尾”的公馆里,我没有名字。我只是“那个管灯的”。六十年来,我生命中的大部分光阴,都耗费在追逐公馆里的光与影。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窗纸,我便要去熄灭庭院里彻夜未眠的瓦斯灯;黄昏,当最后的晚霞被天际线吞没,我又得拖着我那条因早年摔伤而有些跛的腿,点亮上百盏烛台与油灯。

我熟悉公馆里的每一寸光。我知道三楼长廊尽头那盏铜灯的灯芯总是烧得特别快,因为那里的风口最大;我知道公爵书房里的烛台必须用最纯净的蜂蜡,否则那烟味会惹他发怒;我还知道,小少爷朱利安的卧室里,那盏床头灯,总是在午夜之后才会被他自己吹熄。

我的世界由这些琐碎的细节构成。灯油的气味、擦拭铜器时指尖的冰冷、火石相击迸出的那一瞬火花,以及我那住在城南陋巷里,总在咳嗽的孙女小琳的脸庞。这些,就是我的宇宙的全部星辰。

而另一个宇宙,那个被所有人仰望的、由英雄与美人、权谋与荣耀构成的宇宙,每天都在我眼前上演。我只是一个沉默的观众,一个连幕布边缘都算不上的背景。


第一章:影中的观察者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这座公馆的主人——亚历斯特公爵,以及他的独子,朱利安·凡·德·鲁斯少爷。

公爵大人是一座冰山,威严、冷峻,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足以让最聒噪的议员噤声。他的宇宙是帝国的疆域图、是与邻国的贸易协定、是王座之下暗流涌动的权力。我为他点亮书房的蜡烛时,总能看到他摊在巨大橡木桌上的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墨水标注着军队的调动和资源的流向。他谈论的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是王国的未来。而我,只是确保他能看清地图上那些细小的线条,仅此而已。他从未正眼看过我,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需要最多光亮的影子。

朱利安少爷则是一团火焰。他年轻、英俊,眼里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他会高声与父亲争辩,谈论诗歌、自由与平民的苦难。他认为父亲的政治是冰冷的交易,而他渴望的是炙热的变革。他们的争吵声常常回荡在空旷的餐厅里,烛光在他们激动的脸庞上跳跃。我站在餐厅的角落,手里拿着长长的熄烛器,等待着这场风暴平息,然后上前,将那些因争吵而摇曳不定的火焰一一掐灭。

他们的世界充满了宏大的词汇:国家、荣誉、责任、爱情。

而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词是:灯油、薪水,以及小琳的药。

小琳是我唯一的亲人。她的父母,我的儿子和儿媳,在三年前那场席卷了半个城区的“灰咳病”中离我而去。如今,这恼人的咳嗽声又开始在小琳瘦弱的胸膛里回响。医师说需要一种从南方运来的昂贵草药,那价钱,是我这个公馆灯夫三年的薪水。

所以,当朱利安少爷为了“自由”与父亲争吵时,我心里想的,是如何才能多攒下几个铜板。当公爵大人为了“疆土”彻夜不眠时,我担心的,是小琳今晚的被子够不够暖。

我们的宇宙,在同一个空间里运转,却隔着无法逾越的维度。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她叫伊拉拉。

她不是贵族,是新来的竖琴教师,负责教导朱利安少爷的表妹。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黑发,眼神像幽深的湖泊。她走路悄无声息,仿佛一个幽灵。但当她弹起竖琴时,整个公馆都仿佛被那乐声净化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一个黄昏。我正准备点亮二楼走廊的壁灯,她抱着竖琴从我身边走过。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金色。她停下脚步,对我——这个跛脚的、满身油污的老头子——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那一刻,我愣住了。

在公馆的三十年里,我是家具,是墙壁的一部分。从未有“主角”这样看过我。那个微笑,像一颗投入我死寂宇宙的石子,泛起了微小的涟漪。

从那天起,我的观察多了一个焦点。

我看到朱利安少爷的火焰,找到了它的方向。他会在伊拉拉授课的音乐室外徘徊,假装路过;他会在晚餐时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安静用餐的角落。而伊拉拉,她总是低着头,像一株羞怯的含羞草,但当她的目光偶尔与朱利安少爷相遇,那瞬间绽放的光彩,比我点燃过的任何一盏灯都要明亮。

他们的爱情,是吟游诗人最爱传唱的那种故事:冲破阶级的禁忌之恋,高贵的少爷与平凡的琴师。

我在暗处,看着他们的宇宙开始碰撞、融合。

我看到他们在花园的紫藤花架下秘密牵手。那晚的月光很好,我本不必去点燃那里的石灯。但我还是去了,借着检查灯芯的名义,远远地看着。朱利安少爷的眼里有星辰大海,伊拉拉的脸上是幸福与忧愁交织的光晕。他们的窃窃私语,被风送到我的耳边。

“……我父亲绝不会同意的。”朱利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

“我知道。”伊拉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伊拉拉,”朱利安握紧了她的手,“只要我们相爱,我们就在同一个世界。我会让他同意的,我发誓。”

我默默地退回阴影里,拖着我的跛腿,一步步走远。我的宇宙里,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誓言。只有小琳的咳嗽声,和药铺老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们是故事。而我,是无声的现实。


第二章:交错的轨道

他们的秘密恋情,成了我沉默工作中的一点微光。我像一个忠实的记录者,用眼睛捕捉着那些不属于我的瞬间。

他们在废弃的东塔楼顶约会,那里只有我才会上去清理积灰的灯具。我假装专心工作,听着他们谈论诗歌与远方。朱利安少爷说,他想带她离开这里,去南方的海边,那里没有公爵,没有阶级,只有自由的风和歌唱的渔夫。伊拉拉只是微笑,眼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们在书房后的窄巷里接吻。那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几乎被人遗忘的油灯,灯光昏暗,正好为他们提供了庇护。我每天都会去为那盏灯添油,确保它不会熄灭。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职责,还是出于一种隐秘的、想要守护这份美好的愿望。

我的宇宙和他们的宇宙,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产生了交集。我成了他们爱情故事里,一个永远不会被写进正文的脚注。

然而,脚注也有自己的重量。

一天晚上,朱利安少爷在走廊里叫住了我。

“老人家,”他第一次这样称呼我,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视而不见地走过,“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丝带系好的信封,还有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伊拉拉小姐吗?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他把信和钱袋塞进我粗糙的手里,“这是给你的酬劳。拜托了。”

我捏着那袋钱币,入手沉重。这笔钱,几乎等于我半年的薪水,足够支付小琳第一阶段的药费了。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恳切与信任。在那一刻,我不再是背景,我成了一个被需要的人。这个认知让我有些眩晕。我点了点头,将信和钱袋揣进怀里。

“谢谢你。”朱利安少爷低声说,然后匆匆离去。

我第一次走进了伊拉拉的世界。她的房间在仆人楼的顶层,狭小而简朴,只有一扇小窗。与公馆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里像另一个国度。

我敲开门,她看到是我,有些惊讶。我把信递给她。她拆开信,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阅读。我看见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微微颤抖。

信里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了她的恐惧。那个在朱利安少爷面前勇敢、温柔的女人,此刻只是一个无助的、害怕失去一切的女孩。

“他……他都告诉你了?”她轻声问我,声音里带着颤音。

我摇了摇头。

她看着我,这个跛脚的、沉默的老人,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同类的辨认。她或许意识到,我和她一样,都生活在这座巨大公馆的阴影里,都是“边缘人”。

“谢谢你,先生。”她郑重地对我行了一礼,“请……请替我保守秘密。”

我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下楼梯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那一刻,我深刻地意识到,那个被我视作“女主角”的伊拉拉,在她的宇宙里,也充满了凡人的恐惧与脆弱。她的故事,不仅仅是与王子相爱的浪漫童话,更是一个普通女孩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求存的现实悲剧。

我用朱利安少爷给的钱,买来了第一批草药。小琳喝下药后,那个晚上睡得格外安稳,咳嗽声也轻了许多。我坐在她床边,借着一盏小油灯的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灯光下,我的宇宙显得如此真实而具体。小琳的呼吸,药草的微苦气味,窗外传来的更夫的梆子声。这一切,与公爵的疆域、少爷的爱情同样重要,同样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朱利AN少爷的爱情故事是一场风暴,那我,以及像我一样的无数人,是风暴中被卷起的尘埃,还是风暴之外,默默注视着天色变化的石头?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第三章:风暴的中心

纸终究包不住火。

公爵大人知道了。

我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或许是某个嫉妒的侍女,或许是公爵无处不在的眼线。总之,那个晚上,风暴降临了。

我正在大厅里擦拭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公爵的怒吼声从书房传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接着是朱利安少爷毫不示弱的争辩。

“我爱她!我非她不娶!”

“一个身份不明的低贱琴师!你这是在羞辱鲁斯家族百年来的荣耀!我绝不允许!”

“荣耀?您的荣耀就是把我的婚姻当成与北方公爵结盟的筹码吗?”

“住口!你这个逆子!”

一声清脆的耳光。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攥紧了手里的抹布,心跳得厉害。我知道,故事已经到了高潮。而我,依然只是一个背景。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被猛地拉开。朱利安少爷冲了出来,脸上有一个清晰的红印,眼睛里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他像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刮过,没有看我一眼。

接着,公爵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面。他叫来了管家。

“把那个叫伊拉拉的女人关到地下的储藏室去。明天一早,把她送出城,永远不许再回来。”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人。

管家躬身领命,立刻带了两个高大的护卫,朝仆人楼走去。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水晶吊灯的千万个切面,映出我那张毫无表情的老脸。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我是个灯夫,我的职责是保证公馆的光亮。他们的恩怨情仇,是另一个宇宙的风暴,我只要低下头,就能安然无恙。我还有小琳要照顾,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可是,我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伊拉拉那张苍白的脸,她那双像受惊小鹿一样的眼睛,以及她对我说的那个词:“先生”。

我看到了朱利安少爷冲向了马厩,他似乎想去救她,但他一个人怎么对抗整个公馆的护卫?他会被抓住,然后被锁起来,直到伊拉拉被送走。

他们的故事,就要以悲剧收场了。

我继续擦拭着我的吊灯,一下,又一下。铜器的冰冷触感,让我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跛脚的灯夫。我没有力量,没有权力,没有声音。

但……我有了光。或者说,我掌控着这座公馆的光与暗。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火石在我脑中猛然撞击。

我了解这座公馆的每一条线路,每一盏灯的脾气。我知道中央供油室的总阀在哪里。那个阀门,因为年代久远,而且位置隐蔽,除了我和已经去世的老管家,几乎没人知道。如果关掉它,公馆里大部分的瓦斯灯都会在瞬间熄灭。

制造混乱。在黑暗中,一切规则都会被打破。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挣脱我衰老的胸腔。我害怕得浑身发抖。这不仅仅是丢掉工作的事,如果被发现,我可能会被当作同谋,被投进监狱,甚至被吊死。

小琳……小琳还在等我回家。

我闭上眼睛,小琳咳嗽的样子和伊拉拉啜泣的样子,在黑暗中重叠。一个是我的宇宙的中心,另一个,是那个我旁观的宇宙里,一个正在坠落的灵魂。她们的脆弱,如此相似。

我做出了决定。

我放下抹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拖着我的跛腿,尽可能快地,却又保持着一贯的、不引人注目的节奏,走向公馆的地下区域。

我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宇宙的边界上。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通往供油室的走廊阴暗而潮湿,只有一盏小油灯在墙壁上摇曳。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伊拉拉的挣扎声和护卫的呵斥声。他们正把她拖向地下的储藏室。

我加快了脚步。

那个总阀门在一个狭小的壁龛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我用尽全身力气,转动那个生锈的、冰冷的铁轮。

“吱——嘎——”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整个地下通道,乃至我能感知到的整个公馆,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四章:点灯人的宇宙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然后,是彻底的混乱。

惊叫声、咒骂声、东西被撞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 привычная的秩序瞬间瓦解。护卫们呵斥着,试图控制局面,但他们自己也成了没头的苍蝇。

我听到伊拉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是挣脱的声音。

混乱中,我听到了朱利安少爷的声音,他显然趁乱冲了进来:“伊拉拉!我在这里!”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黑暗是我的同谋,它将我完美地隐藏了起来。我听着那对年轻的恋人在黑暗中互相呼唤,找到了彼此,然后是急促的、远去的脚步声。

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在原本的故事里,绝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很快,管家和护卫们点燃了备用的火把,光亮重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他们发现伊拉拉不见了,朱利安少爷也不见了。公爵的怒吼声再次响彻公馆,这一次,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封锁所有出口!给我搜!”

我像一个幽灵,从供油室溜了出来,混在那些手忙脚乱、试图重新点灯的仆人中间。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动作迟缓的老灯夫。

我拿起我的火石和长柄点火器,开始一盏一盏地,重新点亮那些熄灭的灯。

我的手很稳,稳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当我点亮大厅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时,光芒再次洒满整个空间。公爵站在大厅中央,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仆人们战战兢兢,护卫们进进出出,一片狼藉。

他们的宇宙,因为我的一个举动,彻底偏离了轨道。

他看见了我,那个正在安静点灯的老头。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锐利如刀。我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怀疑我了吗?

不。他看到的,依然只是一个正在履行职责的灯夫。在他的世界里,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有能力、更不可能有动机去策划这样一场颠覆。我是背景,是静物,是不会思考的工具。

他的目光移开了,继续下达着命令。

我安全了。我的隐形,最终保护了我。

那天晚上,公馆的搜查一无所获。朱利安少爷和伊拉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们不知道,我不仅关掉了总阀,我还为他们指了另一条路。在制造黑暗后,我悄悄走到了他们逃跑的方向,在通往厨房后院的那条、只有送菜工人才会走的、最不起眼的小径尽头,我将一盏小小的防风灯,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那盏灯的光芒微弱,但在极致的黑暗中,它就是唯一的方向。那条小径,可以通向公馆围墙一处倾颓的角落,足以让两个人翻越出去。

那是我,一个灯夫,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用一盏灯,为他们照亮逃离这个宇宙的道路。


尾声:每个故事都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朱利安少爷和伊拉拉的故事,后来成为了城里的一个传奇。有人说他们去了南方,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有人说他们被公爵的追兵抓住了,下场凄惨。没有人知道真相。他们的宏大叙事,在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

公爵大人因此一蹶不振,衰老了许多。他与北方公爵的联盟也因此告吹。帝国的权力格局,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这些,是他们那个宇宙的后续。

而我的宇宙,也回到了它的轨道。

我没有被解雇。公馆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灯夫,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光与影。我依然每天清晨熄灯,黄昏点灯。只是,当我再次擦拭那些冰冷的铜器时,我感觉它们不再那么冰冷了。

我用那笔没花完的钱,继续为小琳买药。她的病渐渐好了起来,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我下工回家。在陋巷的家门口,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一袋沉甸甸的金币,和一小束晒干的、来自南方的紫色野花。

我捏着那束干花,闻到了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我知道是他们。他们安全了。他们在我的宇宙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坐标。

那天晚上,我没有急着去做饭。我坐在小琳的床边,她已经不再咳嗽,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爷爷,”她问,“公馆里是不是有很多故事?”

我笑了。我看着我们这间小屋里,唯一的一盏豆大的油灯。灯光昏黄,却足以照亮我们小小的世界。

我没有给她讲王子与琴师的传奇,没有讲公爵的权谋与荣耀。

我给她讲了灯的故事。

我告诉她,有一种灯油,是用鲸鱼的脂肪做的,燃烧起来没有一丝烟味,光亮像月光一样柔和。我告诉她,最好的灯芯,要用棉花和亚麻以七比三的比例捻成,这样才能烧得最久。我告诉她,火石撞击的瞬间,温度可以达到多高,那一瞬间迸发的火花,就像一个微缩的宇宙诞生。

我给她讲了我的宇宙。一个由光、影、油污、和爱构成的,完整的宇宙。

小琳听得入了迷,在我的讲述中,安然睡去。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被我亲手点亮的灯火柔和地笼罩着。

我终于明白了。

每个故事,都是一个完整的宇宙。公爵的帝国是一个宇宙,朱利安的爱情是一个宇宙。而我,这个沉默的、跛脚的灯夫,我那追逐光影的一生,我对我孙女的爱,我对那对恋人一瞬间的恻隐之心……这也是一个宇宙。

它或许微小,或许黯淡,或许从未被吟游诗人传唱。

但它真实、厚重,并且,它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光。

我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拨了拨灯芯。

火苗,跳动了一下。

光,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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