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以樱花著称,三月是这里的樱花盛宴,淡粉色的花朵多得快要溢出来。一般情况下,动车上的广播还没有提醒到达,铁轨两边的樱花就已经开始迎接来到这个大都市的旅客们了。可现在是初秋,惠仪坐在去花城的火车上,旁边光秃秃的樱花树驶过,周围的银杏已经跃跃欲试。细看过去,泛黄的银杏叶在风中摇摆,像倒立的小扇子在静静的挥手作别。惠仪拿起那本书继续看着——主人公玛丽琳离家出走三个月,终于还是回了家,把希望寄托到了孩子身上。真是可悲的母亲!惠仪心想自己肯定能坚持下去,只怪这本书的作者太过扫兴。她抽出书签,合上了书,闭上了眼睛。
惠仪不知一路上走走停停多少站,上来又下去了多少旅客,但坐在她身旁的一直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妈妈。她每次想打开电脑做点工作,旁边的孩子准在耍脾气,哭一会儿,喊一会儿,再笑一会儿。这座选的真够倒霉!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家,明明不需要再去看孩子,可是当她几次撇见身旁的小孩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再转向她妈妈,她就想到了子明。他现在在上什么课?老师和同学对他怎么样?他在学校快乐吗?她想继续这样接近子明,列车却以250公里/小时的速度离他越来越远。以前的她最爱和妈妈们攀谈,因为总有说不完的乐,道不完的苦。可是现在她没有一点动力,好像失去了这个技能。所以,她只好看向前方,全当没注意到旁边的母子俩。
她记起老周在车上说的,花城市市实验中学。她记得老周看她的神情,像是对自己的工作一般认真。市实验,那是惠仪的高中母校。1995年,化学专业毕业,很多和她同届的同学都想去研究所,搞点自己的发明创造。可惠仪并不这么想,她想回到母校教书,而市实验是她最喜欢的学校。她准备去试一试,可是那次作为面试里唯一的女性,惠仪好像自然地就从里面被淘汰了。底下的人议论说,女老师没有前途,不稳定,嫁了人最后还是得跟着男人走。当时惠仪觉得可恨又可笑。不久,她就认识了文远,一切都如了他的愿,跟着他东奔西走,倒还真应验了那群人的鬼话。那次气急败坏地离开以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现在老天重新给了自己十年的机会, 她要去证明当年那些人都是胡说,证明除了养孩子她还可以做很多很多,证明……她想不出还想证明什么,但光是前两个就已经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有种不可推脱的使命感。嫁给了文远,她终于回到了花城!
还在家的时候,她翻出了几本大学时候的课本,封皮已满是褶皱,但里面的书页除了有些泛黄外,保存的完好无损。书里面还夹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这几本都是当时自己最佩服的化学教授买来送给她的。那时候家里连书都买不起,现在买本书出了店都不一定记得价钱。她攥着这些旧课本,虽然它们早已过时,但她不舍得扔。因为只要有它们,学生时代就还没走远。这次她有机会带着这些书,带着梦想重新开始。这几本书凭空增添了许多的重量,但怀揣梦想的人,脚步总是轻快些。
“各位旅客,列车已到达花城南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和贵重物品,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车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