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蹲了好久了,蹲的几乎不知道自己还有腿。顶上的茅草还在滴着那可恶的露水。天不晴,不上西风,就捕不到那兔鹘。
滴滴答答的,鹰坑外面下起了雨。十月的雨已经很凉了。王达子点起了他那祖传的带着铜绿色的烟锅。我也觉得有些冷了,就接过达子的烟锅嘬了一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树枝气息的烟雾直冲我的嗓子。达子的脸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下更加显得苍老。他能不苍老吗?家里那口子得了尿毒症,达子土里吧啦出来的食还不够给他老婆治病呢,只好重操旧业。这捕鹘可是难事,鹘这东西是鹰隼之中最奸最凶的。再加上村子周围建了扶贫工厂,鹘就越来越少见了。
雨越来越大,达子脱下了自己不知道穿了几个世纪的破披风给我披在了肩上。“小爷,别冻着了。”达子叫我小爷是应该的,按辈分,他爷爷应该叫我妈大姑。我开始觉得靴筒里灌进了水“达子,你这缺货,披风外的雨顺着衣角全流到靴子里了。”达子挠着头,嘿嘿的笑。
没法,收吧。今天的雨算是停不了了。我们连滚带爬的走出鹰坑,摘了栈网,走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地里,看着达子佝偻着腰一步一晃的往前走,我觉得达子就是一架好鹘。
到了达子的家,一看,比鹰坑也强不到哪里去。一个满脸黄的像茄子一样的女人迎了出来。“小爷,您来了,给您请安。”我连忙抱住那个如同碎纸窗上的纸片一样的身躯。“好啦,不用见老礼。”我扶着她,达子引着大网往屋里走。
进入那土坯的房子,抬头看看四周的渗水。我觉得还是鹰坑好一点。“爷,用茶。”说着,那个女人端上来了两个盖碗。这盖碗有多久没刷我也不好评价,漫不经心的打开那已经破的和狗啃的一样的碗盖。几片带着树叶的槐花飘在上面。“小爷,我可不敢缺礼。”达子端着杯子说。“你就敢缺德,让我喝这个。”我开着玩笑,达子也笑了,不过眼里是深深地落寞。
吃过了晚饭,我去老秃把式家睡觉。他们的房子可能是村里唯一一户砖砌的房子。老秃把式蹲在院里的树桩上吧嗒着他的水烟斗。“小叔,达子不好混啊,虽说咱村里都穷。可达子遇上这么一件事,咱小老百姓还咋活啊!”我也不知道我该接句什么,就沉默着回屋,拉开被子,睡觉。
第二天刚刚擦亮,在混合着炊烟和工厂生产烟雾中的晨光中,我们吃了早饭。达子看了看太阳,叹了口气,走吧,捕鹘。
我们拖着那巨大的栈网,走在路上。途中我们搭起石头,祭了鹰神。到了选好的鹰坑,我们下了油子,支上栈网。又一次蹲在那可恶的坑里。湿湿的泥土反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没法,忍着吧。
今天看着还是不错的,至少风头是对的,等着吧。秃把式也钻进了我们的坑里,和我们说着话。“闭嘴,上了鹘怎么着啊。”我们就静静的在坑里呆着。等到了中午,太阳晒得坑里蒸的不行。我忍不住了就爬出坑转了转,这时就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飞上了蓝天。“这东西太奸了,看了半天油子没下手。”我边回坑边恨恨的想。我回到坑里,看见达子已经睡着了。“老秃,达子怎么了?”“达子就是太累了,这样吧,你去我家把我新捕的那个鹘拿来放在网里。也让达子高兴,高兴。”一切布置妥当了,我们喊醒了达子。达子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兴,沉沉的应了一句。我们把网拆了,我捧着鹘和达子谈价,五千就成交了。达子慢悠悠的拖着栈网,一步三晃悠的回了家。
半夜我决定留宿达子家,达子把最好的被窝褥子给了我。我半夜给鹘加食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达子对他老婆说“老秃叔和小爷都是好意,咱一定能过了这个坎。”
第二天,我们都选择了沉默。我开着车离开了鹘村,慢慢的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走着,心里还是记挂着达子。也不知怎么的,达子在我心里好像变成了一只翱翔蓝天的大鹘。直到今天,我还可以在每只鹘的脸上看见达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