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棋扇聆风
北国，又落雪了。
白曦凝望雏月。月似环山山绕山，雪影无眠，旧时宫阙崇崇，心事重重。
洛胤进宫已经三天了，不知爹爹的罪能不能免去，便是无法免去，减刑也好。
寒风下，白曦身披着锦袍，独倚栏杆，美目望月，亦是在期盼他能安然归来。视线的角落里似乎还能远眺到金碧辉煌、红墙绿瓦的深宫。白曦自嫁入洛阳王府，就没有再入过那里了。
“唉，”白曦侧目，怔怔看着院闱里的一株凤血珊瑚，暗自叹了口气。
（一）
“夫人，王爷回来了。现去了书房。”小月提着一盏七彩琉璃玲珑灯，缓步走到白曦近前，轻声禀报。
“嗯，走，去看看！”白曦踟蹰片刻，将一缕长发拢至耳后，吩咐道。
两人穿过后花园，直奔书房而去。
白曦轻推开门，让小月在外边听唤，独自步入了书房。青灯不比屋外的明月，室内有些昏黄，白曦拿起灯盏上的细针，轻挑了下烛心。她知道事态严重了，洛胤从宫中回来一般会去直接寻她。这次，似乎是在躲。
“你来啦！”一身青衣，两鬓旁自然垂下三尺长发，面色平和，若不是胯前悬着的玉佩，大抵会被人认为是一穷酸的白面书生。
白曦不做声，美目流转，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与众不同。只是眼前之人神态祥和，将一切狂风暴雨掩饰的极好。
洛胤放下手中之书，起身绕过案几，牵过白曦的素手握在掌中。
“爹爹的罪免去了。”洛胤脸色紧了紧，郑重道。
白曦知道他还没把话说完，故而没有开口。从洛胤掌中抽出纤手，帮他将脖颈下的两粒扣子扣紧，“外面风大，你这样出去定会着凉的！”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须臾，室内传来洛胤的哈哈大笑，白曦月眉弯弯，抿嘴一笑，似娇如媚。
洛胤重新牵过了白曦柔荑，将面前丽人揽入怀中，“白曦，我要带兵出征了！”
白曦脸色煞白，从洛胤怀中挣脱，担忧之情溢上俏容，“他威胁你？”
“不，是我请战前往！爹爹尚在前线，我向君王呈辞去前线助爹爹一臂之力。”洛胤气质陡然间变得庄严了几分，言语铿锵，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少时，又变回那个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揽过了白曦，“白曦，我不会有事！”
洛胤沉吟片刻，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白曦静静的俯在心上人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声，“说吧！”
洛胤有些吞吞吐吐。两人相拥片刻后，洛胤终是开口，“白曦，我想要个孩子。”
“你不是有孩子了么？”白曦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刷的染上了一片红晕。
“洛云么？他是宛月公主的孩子！”洛胤摇摇头，掌指摩擦着白曦顺滑的青丝。
白曦抬头轻笑，目中含情，“好啊，等你回来，我们要一个孩子。”
（二）
洛胤出征了，白曦看着大军出了京城。
洛胤走的那天，雪花依旧簌簌的飘散着，犹如漫天飞灰。
两个月，三个月……
白曦心头不安，披了锦袍欲往外走。
王亲自驾临洛阳王府，送来一则消息，大军取得大胜，已在途中。
白曦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顿时眉开眼笑，“洛宸，大军打了胜仗你应身处祁安殿为他们颁发战功奖赏不是，跑洛阳王府来干嘛？”
“你，你倒还是这么不待见我！”洛宸声色清冷，“若是其他人对我如此不敬，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可以啊，为难我爹爹，又逼着洛胤去前线，儿时的情感再深也比不过你的皇权威严。”白曦愤愤转身，欲要离去。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为何选择了他，而不是我？”洛宸低声嘶吼。
“你哪里都很好，甚至超过了他。只是我不喜深宫后院，朝夕之间永伴君王侧，”白曦走到从别院探入院中的梅花旁，摘下一朵梅花，轻轻的撕扯着上面的花瓣，“你敢为我放弃你的皇位么？他已经做到了！”
“你，你是说我不如他？”洛宸恼羞成怒，紧握的拳头上青筋狰狞。
白衣玉冠，神色间隐约透露着几许威严。衣角迎风，随着身上的青色锦袍猎猎作响。这是他还未成君王前的冬日穿戴，那时便已如帝临尘，宛若谪仙。
白曦走到洛宸身前，拜行一礼后安然浅笑，“君王胜之千倍万倍，是小女不才，折了王上的风雅。我只想要平凡人的生活。王上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白曦说完，便要送客。
“他已经走了，身中数支毒箭。大军至今未归，是我下了旨意，让他们就地为五弟送行。”洛宸舒了口气，言语间有丝担心，亦有些烦乱。
“这，这不可能！他功夫出神入化，言语间便可让敌军灰飞烟灭，怎么可能中毒箭而亡？”白曦怔住，眨眼间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三）
整座都城阴云密布，笼罩着悲伤的气息。
近些时日，城中的各大王府和平民百姓时常吊唁。听说君王死了位兄弟非常伤心，大赦天下，并且封了城。
白曦清瘦无比，容光不胜往昔。
大军虽胜，可至今未归，这明显有些反常。她几次向洛宸询问，可他一直含糊其辞，遂而每次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
“洛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洛胤没事，对不对？”白曦这次独闯乾坤殿。有不明事理的侍卫拦截，直接被她扇了两个耳光。
“白曦，你过了！”洛宸离开龙台，走到白曦身旁站定，眼中闪过几缕无奈。洛胤离开前，恳请他一定照看好白曦，可计划这才实行几日，他竟有些吃不住了。
“你快点告诉我，洛胤是不是没事，他没事！”白曦眼角含泪，伸手攥紧了洛宸的龙袍领角，恨不得也将洛宸暴打一顿。她知道不能了，现在的她就已经大逆不道，按律当斩！
“大胆，竟敢忤逆皇威，抓起来！”皇家侍卫将乾坤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侍卫长向众侍卫传令道。
“都给我滚！”洛宸保持着站定时的姿态，朝身边的侍卫太监喝到，龙威弥漫，整座乾坤宫都是一震。
侍卫们听令生惧，有序的撤退，消失在了乾坤宫宫门前。最后，大殿里只剩了洛宸和白曦两人。
“你想怎样？”洛宸威严，背着手，就这样让白曦攥着自己的衣领。
白曦渐生迷茫，她想怎样？她能怎样？
“你把他还我！”本是已经松开洛宸衣领的手握的更紧了，管他龙威龙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白曦撤出一只玉手，朝洛宸脸上扇了过去。
“啪！”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打在洛宸脸上，被他伸手接住了。
“你，你为了他打我？”洛宸有些生怒，眼神里的无奈换做了不满和嫉妒。
“唔！”白曦没有挣脱开洛宸的手掌，反而被他一拉，扯进了怀中。冰冷的唇齿传来火热的情愫，白曦眼角落泪，方才鼻梁被洛宸的下颚撞得生疼。
“一吻换你们离去，不过是你等他回来之后。”洛宸擦了擦佳人在自己嘴角残留的香津，嘴角浮现一抹邪恶之意。
“你混蛋！”目瞪口呆的白曦顿悟，精致的面孔上闪过羞赧之色。
“啪！”
洛宸没有躲，龙脸上多了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这次我们扯平了！”洛宸笑嘻嘻的对着离去的倩影，站在原地喊道。
（四）
第十个月，都城解封。大军浩浩荡荡，鳞甲森森，有如天兵天将下凡，去往前线征战的将士们归来。
踟蹰青骢马，流苏金镂鞍。白曦在人群里一眼就望见了他。英姿飒爽，清新俊逸，是洛胤。
白南老将军远远瞟见自家的女儿，谈笑间告知了本是一脸淡漠的洛胤。
“爹爹先入朝，我去去就来！”不等白南回话，洛胤翻身下马，闯进了喧闹的人群之中。
“呵呵！唉，年轻真好啊！”白南轻摇着头，满脸羡慕。
白南独自入宫交功。
祁安殿传出旨意，白南败而不馁，终获大胜，赏免死金券一枚，众军士官升一级。洛胤回朝不先禀奏，冒犯龙威，龙颜大怒，宣夺其爵位，查封洛阳王府，君王念其功勋卓著，功过相抵，可保留府邸。
京师大震，洛胤真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仗着功勋犯天之怒。
半月后，乾坤殿传出消息，洛胤在大殿之上公然顶撞君王，表达自己的不满。龙颜大怒，洛阳王府终是要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几日后，洛阳王府离奇失火，洛胤和白曦失踪，据传可能葬身火海之中，被烧的灰飞烟灭。
“多谢王兄成全！”都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一袭青衣恭拳称谢。身后的女子青丝随风舞动，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嘴角挂着淡然的轻笑微微躬身。
“给。”青袍下的白衣男子丢出一块玉佩，和青衣男子的玉佩是一对，“执此玉佩可随时来找我。”
女子从轻纱中伸出皓腕收下玉佩，挂在了腰间。
“便宜你小子了，快滚，省的在我面前惹我生厌！”白衣男子伸拳，笑呵呵的捶了一下青衣男子，转过身仰望月宫里的空中楼台。
青衣男子和女子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月夜之中。
白衣男子眼角闪过一滴晶莹。
片刻后，他舒展着臂膀冲山坡上的老松树喊话，“白老，我们回城吧！”
夜风习习，似在惋惜，似在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