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来没试过连着几天加班的,你一来就天天加班,什么命啊……”没错,今天又要加班了,叶老师不住摇头。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来了所以我们要加班……”妈的,别说他们了,我自己也觉得离谱,刚开始打工四天,怎么四天都要加班啊!
一个上午我都在和胶带搏斗。筹备了四天的表彰大会终于要在下午开始了,我需要将每个学生的姓名条贴在椅子靠背上,但之前有几个学生的姓名条在裁纸的时候被裁坏了,而且有几个奖项的获奖人临时有变动,因此又要重新打印。我决定先将其他姓名条背后贴上胶带,再去解决那些有问题的姓名条。
虽然说我个人蛮喜欢机械的重复性工作,但是这个贴胶带的工作看似是这一类,其实不是这一类工作,因为那胶带黏性出奇地强,每剪一段胶带下来,就会有一点胶残留在剪刀的刀锋上。积少成多之后,剪刀就会发展到完全无法铰开的情况,必须得食指和拇指非常地用力……用力……才能撑开剪刀的那两条如胶似漆的腿,甚至像芝士披萨一样还能拉丝。
终于,当撑开的动作超出我的手指极限后,扣手指的塑料部分终于被我给撑碎了。
我看着剪刀一条光溜溜的金属腿,目瞪口呆——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剪坏一把剪刀。
我到隔壁的办公室借了一把剪刀,这把剪刀很快也重蹈前辈覆辙,但情况要好一点。
我是那种会更珍惜别人东西的人,因为自己的东西坏了就坏了,但是别人的东西坏了不仅仅是坏了,或是说要赔钱,你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信誉,毕竟别人是因为信任你才借东西给你的,但你要是把东西弄坏,就会在别人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曾经我就做过这样的事,找上铺借了一本书,结果书又没看,还弄得脏兮兮的,后来我再也没有和他有联系。
必须要解释的是,这位同学不至于小家子气到因为一本书就和我决裂,纯粹是因为这个同学家里本来就有钱,而且也考到了很好的学校,再加上我和他的关系本来就没有很亲密,毕业就断交的情况完全正常,只是我觉得那本书肯定是也在他心目中留下了负面的、不值得深交的印象。
我并不是在自吹自擂,因为就算我知道要珍惜别人的东西,但实际上我根本就做不到这件事。
讲道理,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那把剪刀还是很快就变得黏乎乎起来,算了,待会儿再处理吧。
然后我在这一天里再也没等到那个“待会儿”。
最糟糕的是,我还忘了把剪刀还回去。我将自己代入到那个老师的视角,当我第二天走到那个借走我剪刀的人的办公桌前时,发现那个人不仅没有及时归还,还把剪刀搞得黏黏糊糊的,我肯定不会给那个人好脸色看。
最最糟糕的一件事是什么?我是一个不会道歉的人,所以我只能以沉默应对,等待时间将回忆冲淡。这又是我性格中一个致命的缺陷,只是对于我来书,如果说事情覆水难收,道歉的话语是于事无补的,与其说是安慰别人,不如说是通过道歉的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只是这一套价值观是我个人对道歉的看法,别人可能不这么认为,于是在别人心里,我就成为了一个不会认错的讨厌鬼。比起言语,我更喜欢行动,如果可以弥补,那就用行动去道歉,比如我应该去领一把新剪刀给她。
但我没有。
真是一个可憎的人啊。
幸运的是,我在之后的工作中没有和这个老师有任何接触。
和胶带纠缠了大半个上午后,终于贴完姓名条,中途因为胶带耗尽又花二十分钟去仓库里申领了一卷新胶带,然后我又去打印室打印姓名条,第一次还打错了,又跑了一趟才打完,当我赶到多功能室时,距离中午下班时间只有不到十五分钟。
于是中午我又加了半个小时班,留在礼堂里把名字都贴好了。
其实虽然一直说加班加班,但很吊诡的是,要想被定义为“加班”,得让公司给你钱,如果公司不给你钱,那你就是自愿延长劳动时间。
这听上去很不人道,但在实际情况就是如此。老师们工作的时间其实远远超过八小时工作制。精英们嚷嚷的“Work-Life Balance”在老师这个行业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我们这里的老师,早上六点钟就要陪学生在操场上跑操,晚上十点、十一点还要查寝,几乎除了睡觉就是工作了,根本就没有“Life”你谈何“Work-Life Balance”?而在大家都辛苦的情况下,你要是提出说要为八小时以外的时间付加班费,在集体道德上就显得很不道德:所有老师都是这个样子的,还要加班费的话学校就直接被拖垮了。
记得一位初中老师曾经说过:老师这份工作赚得就是一个良心钱。当然她说的是公办学校的老师。老师的工资并不会因为你的表现而有太大的变动,那你教得那么辛苦是为什么呢?顶着“老师”一个这么重的称谓,其实就是出于将学生教好的良心。私立学校可能有所区别,因为本质上学生家长是在学校购买了“教育”这一套服务,家长作为顾客这一身份,具有更大的话语权,因此非要说的话,私立学校的老师压力要更大一点,考虑的东西也要多得多。如果是小学老师,几乎就等同于一个会教书的保姆。
但我也不教书啊,怎么我也开始“加班”了?这让我有点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