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话的家庭生活里,每天都像是在进行着没有硝烟的战争。交流的障碍,交流的无奈,将我们从现实的喧闹里拉近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之中,我们找不着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找不到一个可以释放的窗口,只能任由这种情绪蔓延开来,直至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而这时候的爆发,就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就像已经泼出去的水,和庞丽娜(女主角)已经怀孕的肚子。
然而,在世界上的无数种孤独中,有一种孤独是最深刻的,那就是最底层人的孤独,因为他们既是孤独的,而且这种孤独还是不被察觉的。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正坐在树下乘凉的农人烟圈里冒出愁绪的刹那,没有会去思考矿井下的工人收工后回到住处时的茫然的瞬间,也就是说,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们的孤独。
刘震云(编剧)说,“文学应该把生活中那些被人忽略的东西呈现在大家面前,为什么我们非得去关注希拉里和特朗普呢?”所以,他写了《一句顶一万句》去展现这种孤独的情绪,而且不是哪一个人的孤独,是所有人的孤独。这种孤独感在他女儿刘雨霖的长片处女作《一句顶一万句》中像一条河一般缓缓流过,没有大浪滔天,只有波澜不惊。她也在试图展现普通人的孤独,就像一条河那样的,静止却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的,就那样存在着的孤独。
也许我们终其一生就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说得着话的人。如果找到了,并且能与之白头,那么,这将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如果不幸找错了人,那可能会是一辈子的委屈与无奈,或者是终究无法挽回的碎裂与伤痕。就像那场牛氏姐弟俩促膝长谈的戏,弟弟面临着背叛与离婚,而姐姐却是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牛爱香的婚姻只为了一件事:“姐现在结婚,不是为了结婚,就是想找个人说话。”她说她已经39岁了,她最恨的就是十五年前那个让她喝农药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她憋了那么久,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婚姻其实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也没有那么多的海誓山盟。到最后,也就是一个能够毫无顾忌地说话的对方而已。最怕的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却是到了没话的地步。一切说不出道不明的暗潮涌动,往往才是最大的惊涛骇浪。
但是不得不提的是,影片中除了大人们之间的无法沟通,其实还有大人与孩子之间交流的断裂与缝合。牛爱国和庞丽娜两人与他们的女儿百惠之间是缺乏有效沟通的(当然面对婚姻危机时这种沟通也确实是无法实现的),百惠莫名其妙地一次一次被父母分别“抛弃”,年幼的她过早地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虽然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理解何谓孤独)。
那个深夜里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小黑屋的小板凳上沉思的她,内心该是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与憎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被骂为破鞋,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离家出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得不到一个会翻墙的小汽车……而最后,她以一次重病的代价唤回了自己的爸爸,也用一次“去青岛的旅行”挽回了几乎走向末路的爸爸。
百惠与大姑父的交流弥补了她和父母之间交流的缺失,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种缝合,在我们已经对“说得着”失望的时候,又从另一个维度看到了一丝希望。即使爸爸妈妈都曾经或者想要丢下她,但她对爸爸妈妈的爱从不曾减少,并最终成为了拯救这一家人的最后一条纽带。
世界是孤独的。
我们从小就开始学说话,然后再用一辈子去说话。
那个能一直“说得着”的人,你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