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完之后,回到宿舍,只有我和大云两个人,看她在收拾东西,我说:“上次回来交论文,我回宿舍睡午觉,一觉醒来特别恍惚。”那天被楼梯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吵醒,阳光和鸟鸣是无数相似的午后,我翻身一看,想起平时应该是陶薪叫我起床。大云仍在装东西,我继续说:“其实我挺脆弱的。”大云点点头:“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脆弱。”
刚好对面的凤姐过来串门,说我们挨着的三个寝室刚好凑六个人,一起搭伙,去吃饭。凤姐是四川人,一旦过来上学就几乎一学期不回家,经常来我们宿舍,仿佛半个214的人。她上课认真,待人真诚,所以我们一有啥总是找她帮忙,她也乐此不疲。转转悠悠间她说:“其实大学认识你们真的挺好的,挺幸运的……挺舍不得的。”我看到刚才在说我脆弱的大云动作也慢了,回话间略带哽咽。
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我很想避免怀念,免得显得缘分行将就木,但心里一直有些东西,浮浮沉沉。
想去感谢,想去抒发。
那就深夜胡言乱语,轻松一点,说说二三事。
大一报道时,我是第一个来到寝室的,被安排在214一号床,第一个反应是不吉利到家了,以前看的恐怖小说里,多少校园午夜惊魂的传说在214诞生,以至于刚入住的一段日子里,我睡觉总幻想有鬼在我床头吹风。
陶薪是我熟悉的第一个人,第一次见她,穿红短袖黑马裤,一副厚眼镜看人是仰着的,鼻孔看人无误,即使重度近视,眼睛依旧会发亮。我和她说话,她嗓门挺大,还有时候不回我,后来才知道她有点耳背。第一次交流我心里就给她贴了精明两个字,直到一个提着大包东西的人进来向我们推销,她毫不犹豫买了那个二十块的插线板,我问划算吗,她说外面的公牛插线板要三十呢,我一听也立马买下。后来我们用着“廷牛插线板”相安无事的用了三年多,精明的标签也换成了傻。我朝她借皮带,她说没有,有裤腰带,然后手从包里一拿,递给我一条布条裤腰带说:“我奶奶就一直让我系裤腰带。”我又从心底里喜欢她的纯真,虽然那截裤腰带我没有接过来。后来她跟我说,暑假她奶奶去世了,她难过了好久。她会系裤腰带,因为裤腰带比皮带还舒服,她也会提着妈妈做的包包,尽管我们总说她像要去买菜,她觉得包包能装东西就行。大学的时候隔着屏幕我认识了她的爸爸妈妈,两个可爱的大人,于是才知道她这么可爱是来自哪里。
大云拥有寝室三大最,最瘦,年龄最大,皮肤最黑——其实胸也是最小的。我是在晚上才看到她,瘦骨嶙峋营养不良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温柔客气好说话,说什么都是好的,可以,久而久之也让人形成依赖,一有什么都是大云快来帮我,被子不会上,她来弄,有她在,每次放假回家的箱子都有人整理,宿舍的室费是她在管理,从未出错,大部分东西的采购都是她来完成。但她也总有翻车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还不清楚彼此几斤几两,第一次提出喝酒,她爽快的应允,问道喝白的还是啤的,她说都可以,那架势,风轻云淡中透露的信息就是:老娘千杯不倒,这位千杯不倒喝完一瓶啤酒满脸通红,两瓶下肚失了从容,从此乖乖的退出了买醉届。
大概我和玉兰花第一眼都是虚张声势相看两厌的人吧,她接着电话一扭一扭走进宿舍,我们是最后确认眼神的人,她眼睛特别大,睫毛密得像化了眼线,脸又特别圆,是可爱也占一点妖媚也占一点。后来她说她以为我是个很高冷的人,因为第一次叫我我没理她,苍天作证,我应该也是像陶薪那样,纯属耳背。玉兰花总是对感情蠢蠢欲动,她不喜欢孤独没人爱,但她的感情道路并不顺畅,她的分分合合,促成我们宿舍一次次集体买醉,她似乎总想成为一个精明的女人,但事实上她总是犯傻,时而喧嚣乖张的一个人,又时而一个人在阳台抽烟发呆,仿佛很容易被人看透,又仿佛从来都是虚虚实实不得解。她会说脏话,也会隔着屏幕哄弟弟,说着姐姐好想你,明天放假一定来接你放学,我们曾说她弟弟可爱,带回我们寝室玩一玩,她答应了,但现在弟弟幼儿园都毕业了,她又失信了。
得贵的名字是我起的,有一天随口给室友们都起了土外号,唯有得贵叫出名了,全班都开始叫她胡得贵,挣扎无果,她也就不挣扎了。她是宿舍最小的,但没人把她当妹妹,毕竟骨骼惊奇,一双大手可以包住我的拳头,一双39码的脚总被我们吐槽,她万年不变的回应:“我妈妈说了,脚大江山稳,脚大定乾坤。”她大大咧咧没有忧愁,在宿舍活泼成狗在外安静如兔,每次大云喝醉她也难逃一劫,两个红脸交相辉映,起初她口味奇特,不吃辣不吃醋不吃酱油,这让我很是难过,吃火锅吃鸳鸯锅吃得不快乐,后来吃串串火锅,她主动说:“红汤,微辣!”然后向我们解释,红汤不要钱,鸳鸯锅要钱,就此走上吃辣道路。她喜欢听我唱歌,每次让我放歌都是放我唱的歌,她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每次我做菜她都是最捧场的那个。有一次中午切腊肉手破了个小口子,晚上她端起我换下的一盆衣服,坚持要帮我洗,我大爷式坐回我的位置上,看我再不贴创口贴就要愈合的伤口,感慨良多。
霜儿是最娇小的一个,喜欢二次元,喜欢动漫,喜欢看小说,也喜欢画画,宿舍每个人都蹭到过她做的书签,她做事的时候是一丝不苟的,可以一个人坐那儿磨玲珑骰子,一个人专心的画画上色。我们两个是最常回家的人,常常一起坐车,比赛似的看谁先到家。她不吃肉,但她也会给我们做可乐鸡翅,陪我们大鱼大肉,自己只吃素菜。她的床位永远都是最整洁的,桌上的东西很少像我们那样凌乱,如果打游戏到十一二点,会关掉灯和队友说室友们睡觉了,声音都小一点。然后我们在她克制地键盘声里一点点入睡。
我们宿舍的号码是214,班上男生的宿舍刚好是对面楼的214,大家回寝室看到还能隔着阳台寒暄,于是我们组成214联盟,互相“帮助、学习”,第一次期末就差点全军覆没,这几年也真的感谢214的汉子们不离不弃,和我们的塑料姐妹情在一次次的考试中加深加强。
一时去回想我们大学里发生过什么事,所有事争先恐后地来,我们宿舍三个处女座,本来以为日子会很难过,意外的发现大家都很好相处,有人生病会得到五个人的照顾,有人难过会得到五个人的陪伴,我们有公用的脸盆脚盆,衣架从来都是混用,从不挂床帘因为觉得不方便聊天,以至于后来我去朋友的宿舍玩,都很奇怪她们为什么连垃圾桶都不能用同一个。我的朋友们来我们宿舍,她们会准备饺子给我的朋友吃,有次朋友要来我们宿舍住两天,刚好第二天我要离开,她们让我放心,帮我照顾了我的朋友,给她带饭,信任她如同信任我。她们的东西永远都是拿出来分享,我们一起把宿舍布置成了第二个家,柴米油盐,有人做饭有人洗碗,不因鸡毛蒜皮伤过和气,大家从扭扭捏捏换衣服都要跑浴室,到可以在宿舍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质的飞跃如同温润湖泊,静谧不失力量。
妈妈对我说,总觉得我是上大学之后才成长的,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大学之前很少见过我笑,很阴郁的一个人,让人不放心。
仔细想想,我的变化确实很大,大学之前我一直神经衰弱,从初中开始就睡眠不好,梦魇,失眠。高中依靠谷维素片和安神补脑液度过黑夜,睡眠对我是困扰,是麻烦,我用头撞床头,试图晕痛,半夜起来喝爸爸的泡酒,从一点点到一整杯。大学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药,尽管也总是失眠,但听到宿舍里她们的呼吸声,我觉得特别安宁,和她们生活的几年,我开朗了很多,一个人走了出去,去再远回来也有分享的人,她们在无形之中,给予我很多力量。
有一次我在南坪兼职,心情不太好,得贵和我说,我们来接你回家呀,不做了。
偶尔会记录宿舍二三事,人在成长,总在遗忘,大一大二记录在手机上,无奈去年又丢了手机,没有备份,很可惜。后来也没有多少精力去记录,有几无聊小事,闲来可看。
大一军训的时候,陶薪模仿某位室友晚上打鼾的声音,结果用力过猛成了一声猪叫,在寝室回荡。
某日中午,大云和得贵因为争辩早上吃面包的时候是坐着吃的还是站着吃的吵起来,两个人大概幼儿园快毕业了。
陶薪和大云头对头睡午觉。
陶薪:“大云,我摸到了你的脑壳。”
大云温柔的:“嗯?还在我脖子上吗?”
陶薪一脸悲愤的嚎:“这个美颜相机把我眉毛都美没得了!”
晚饭在食堂吃小面,旁边坐了两个帅帅的大概是学长的人,吃着黄焖鸡,陶薪带着羡慕眼神的对我们说:“我觉得吃黄焖鸡一个人吃一份的都是土豪。”我们尴尬的转过去让她别说了,她信誓旦旦的说别人听不到。
结果两个学长突然聊天了,小小的谈话声我们都听得十分大,陶薪底气突然泄了…………
大夏天的,陶薪热腾腾的来我的凉席床上感受了几分钟,温馨的对我说:“我给你微热和了,快来睡!”
廖玉兰:大云你睡了是不是
大云:你猜
廖玉兰:我看你那里没光了
大云:有光啊
廖玉兰:哪里啊?
大云:自带的
大云没钱了,我说我微信转一百给她。
她为难的说:“微信转啊……我没钱提现”
陶薪:“我摸着我的心,它在跳动!”
我:“你觉得它能不动吗”
陶薪:“它一直在跳!”
我:……
陶薪洗完头,顶着毛巾出来,问大家:“你们看!我像不像阿凡提?”
大云瞄了一眼:“你像他的那头驴。”
陶薪发了条关于头发快秃的说说,我点了赞,她转而对我说:“我的头发都快秃了你还点赞!”
我立马取消了赞。
她又转过来说:“我发条说说你都不给我点赞!?”
上课我的手冰冷刺骨,于是把右手给陶薪握着取暖,左手给胡得贵握着取暖,默了胡得贵对我说:“你是要采阳补阴吗?小妖精儿。”
一生还很长,我们又要奔赴下一段旅程。
以什么书结尾,都是太匆匆。
有你们的时光很美好,愿我们的未来会更美好。
如果说有什么要告诉你们,那唯有借用一句:当我跨过沉沦向永恒开战,你们都是,我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