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因果得失,总归要留遗憾的。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之前,有些东西就已经在悄悄消失了。人们把这种消失总结成了一个词――失去。它不起眼的惹人厌,却活生生长在我们的生活里,说来说去,总归是不会走的。
失去啊,既然挽不回,又该拿它怎么办?唯独这手牢牢的放不开,这爱念念的忘不了。
她不记得这是宁走的第几个年头了,只记得今儿又是宁的祭日。如同往常一样,女人早早的来到了郊外的荒山,轻车熟路的拐过山上的弯弯道道,来到了埋着宁尸骨的孤坟。“宁一个人在这里,怕总是孤单的很呢。”她朝地上跪下去,嘴里轻声呢喃。你说这薄薄的纸片烧了也只剩一把灰,有什么用呢,这算什么?女人在心底跟宁这样说,手上微微地抖,却还继续着那看似徒劳的拾掇纸钱的动作。到底是早早准备好的。
要说宁和她的故事,怕是要教人忍不住唏嘘的。当年,两个人都是缉毒警察,隐姓埋名,共同坚守在缉毒前线。这样的职业性质难免使心思辗转情意捱磨,但抵不住爱来的凶猛,年轻人们还是满腔自信地扯了那张爱的证明。扯证后的第三天,突然下达的抓捕任务打破了这对新人的甜蜜。这次宁非走不可了,缉毒非儿戏,不等人,也从不分人。宁去了,端了毒瘤的老巢,逮了毒贩的头头,大获全胜。一个毒贩甩手跳入面前的江,试图逃脱,宁义无反顾的追了下去。最后,毒贩追回来了。他,回不来了。
宁的尸骨运回来了,女人的天塌了。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宁,她的宁分明是有温度的,分明时刻会冲她笑,分明答应做完这个任务就予她一个婚礼的。女人反复抽打着自己的脸来证明这只是虚幻的谎言,挣扎着企图让自己早日从这噩梦中醒来。一下,一下,一下,双手掌心红的分明,脸上还是毫无血色,怎么就不会疼呢?。她呆呆地跪在宁的面前,没有哭。“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要做百姓坚实的后盾,人民警察不能有惧,不能有泪。”是心底熟悉的声音。好,我听你的,宁,我都听你的,我听,宁……
因为是缉毒警察,因为是隐姓埋名,宁的墓很简单,荒山、孤坟,连真实姓名也不能刻上。坟里,小小的骨灰盒里藏着宁化了灰的伟岸身躯;坟外,大大的天地中响着女人融着泪的呢喃。“宁,我本不想哭的,可近日又有一位战友牺牲在缉毒前线,对于像你一样年轻的生命,我总是很心疼。”
时间的齿轮不停歇,女人老了。20多年一瞬而过,坟头草青了又黄、黄了再青,已经不知多少次轮回。女人再没有嫁给别人。“我这一生,只一个你就够了。”女人对着宁的坟,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她跟宁听清。
“宁,今天是个响晴天,想你,爱你。”“宁,以往每年的清明你都来我的梦里,让我如愿与你温存,为何近来越发懒了,你已经有好几年没来我的梦里。”“宁,又一个战友牺牲了,你可得保佑他们。”女人总会给宁写这样的信,一页一页、一张一张保存好,然后在每年的祭日烧给他。这上山的路,女人是倒着走也能走对的,这心中的爱啊,愈发的随时间割舍不了了。
不能再说老了,女人已经行将就木。青丝成雪,明眼渐浊,拄着拐也到不了宁躺着的那片土地了。没有宁,女人的魂也没有了。一生未再嫁,也便一生无子女。老来孤苦无依,病生的急,人走的更急,临了瞪着双眼颤巍巍地从口袋掏出早已备好的遗书,说什么也不让医生及时抢救,吚吚哑哑说不清话,护士只依稀听得:宁……宁……
女人走了,遗书中交代死后捐赠器官,剩下的,葬在荒山孤坟里,宁的身旁。“宁,就连死,我也要在你身边。”
这世上的失去有千千万万种,有些人失去了就放弃,有些人却不。有些人啊,她用生来守死,成全了这一生一死的因果。从此,她多流的泪花,就可以一股脑用来滋润他的身躯了。独守青冢不言念想,再相见,也只道一句:宁,我来了。
我这一生一死,因是你,果也是你。到底,全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