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当过天神，做过妖怪，曾被佛祖封为金身罗汉，也为玉皇大帝做过间谍。
但现在，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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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悟净，这是菩萨给我取的法名，因为我曾在流沙河为妖，于是又以沙为姓。
也叫沙悟净，沙和尚，沙僧。
但我最喜欢的称呼，还是大师兄那声“沙师弟”。
众所皆知，我本是天庭的卷帘大将，因失手打碎琉璃盏，被玉帝贬下凡间，做了妖怪。
可我身为卷帘大将，玉帝的贴身侍卫，众神眼中的“玉帝身边的红人”，日常工作便是照料玉帝的饮食起居，时不时还能与玉帝有个亲密接触什么的。
正深受玉帝宠爱，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我，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琉璃盏便被下贬呢？
这一切归根结底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字……
膨胀！
虽然这是两个字……但我是真的膨胀了。
我原也是一介凡人，因惧怕生死轮回，所以苦求修仙之法，费尽千辛万苦才蜕凡成仙。
而一入仙班便被玉帝青睐，之后官路一帆风顺，还被玉帝钦点为卷帘大将。
从此那些前辈大神们，想见玉帝都得先通报我，时不时为了插队还用仙器仙丹什么的贿赂我。
初入职场的我哪里会顶得住这种能让人迷失自我的权利？
后来权利果然迷失了我的本心，让我逐渐忘记了自己撑死只是个贴身侍卫的事实。一心只想着辛苦修仙那么多年，现在位列仙班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在一次天庭盛宴，一群刚成仙的小仙向我抱怨曾经修仙的种种不易，现在好不容易成仙了，还得小心翼翼地活着，万一哪天一不注意犯了点错，又得被贬回人间。
这还是下场好的，下场坏的直接判个魂飞魄散之刑。
真是做人难，做仙更难！
不像我，年纪轻轻便深受玉帝信任，可以在那些个大神面前趾高气扬，时不时还能甩个脸色什么的。
我端起酒盏轻吮一口琼浆，“谦虚”地对他们小声安慰道：“所谓伴君如伴虎，你们不要看我外表光鲜亮丽，看似万分风光，实际上玉帝陛下可难伺候了，如果哪天稍有怠慢，别说仙了，鬼都做不成！”
下面一阵“嘁”声响起，都嚷嚷着要与我换换。
笑话，如此肥差……啊不，如此危险的岗位，我怎么能与他们交换，把他们推入火坑？
反正那天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在一阵羡慕声中多喝了几杯，攀谈中几位关系较好的小仙还拜托我以后多多关照，在玉帝面前美言几句，换个岗位什么的。
我当然应声同意，毕竟以我现在的地位，把养马的换成看桃的，那只是说句话的事，就连大神们想见玉帝都得先经过我这关呢！
仙群中熙熙攘攘，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那以后在南天门内，除了玉帝陛下我们便以卷帘大神为尊，而在凌霄殿前，除了玉帝陛下便是尊卷帘大神为上吧！”
“南天门里我为尊，灵宵殿前吾称上？”我喃喃念了一句，然后酒醒了大半，连连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
玩归玩，闹归闹，这话要是传到玉帝耳朵里，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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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话还是传到玉帝耳朵里了。
我知道他对我不爽了，想弄我，想让我知道这天庭到底谁称尊，谁为上。
而那群时常贿赂我的大神们，大概也是因为我这句话让他们折了面子了，从此都不搭理我了。
想见玉帝便都按程序预约排队，见得到就见，见不到就预约下一个档期，这种无声的疏远让我知道，他们也想弄我了！
谁都是修炼几千几万年的大神，谁还没点面子脾气什么的，用得着在我一个侍卫面前唯唯诺诺？
我知道玉帝想弄我了，众大神也想弄我了，但他们都在等一个能光明正大弄我的理由。
刚好蟠桃园传来消息，那个我保去看守蟠桃园的小仙，用定身术定住了前去摘桃的仙女，洗劫了整个蟠桃园的桃子。
这消息给我失宠这件事上火中添了一把油，我知道我彻底完蛋了。
而且据目击证人所述，那个看守蟠桃园的小仙是一只猴子！
我竟保一只猴子去看桃园？我一边拍头直呼假酒害人，一边坐等玉帝的处罚。
我感觉我这次即便不下诛仙台，也得剔个仙骨什么的。
然而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来，我大松了一口气。玉帝果然还是爱我的，毕竟这天庭除了我，还真没第二人能包容并且为他解决他饮食起居中的那些坏习惯。
直到那天我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琉璃盏，我才知道都是我想多了……
这就要说到我被贬的第二个原因了。
那就是“套路”。
成仙之后大都没啥事儿做，所以大多数平时闲得发慌且活得“不耐烦”的仙，就喜欢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嗑瓜子儿……可光嗑瓜子有什么劲儿？不得扯扯家常聊聊八卦？
有一日我便从那成百上千条八卦听了一耳朵，这一耳朵可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知哪个小仙嚼舌根，说玉帝与如来为争夺众生的信仰权扩展自己的事业，所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明里谦逊有礼暗里却在较劲。
那边如来想要用凡人历经磨难，终得真经的成佛励志故事告诉凡人，只要心中有佛，众生皆能成佛。
而玉帝的应对方式则是在凡人取经的路上处处设障，让取经人永远也无法取得真经。
所以，作为天庭十佳优秀员工且最帅最具潜力和实力的我，自然而然的成了取经人西天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玉帝暴跳如雷的样子，他是天界之主，心意即天意。
整个天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跪在他的面前，委屈得像个还没出轨成功就被抓到的小媳妇，我低头望着地上的琉璃盏碎片:“这个杯子多少钱，我赔还不行吗？”
“你赔！你拿什么赔？”玉帝冷笑一声，“这个琉璃盏在朕还未做天界之主的时候就陪着朕了，已有两亿多年。两亿多年来，朕日日把玩，盘得盏壁包浆铮亮，绿里透红，价值不可估量！”
“就你现在的工资，就算给我打一辈子工也赔不起！”玉帝义愤填膺，我试探着问道：“那……那……打两辈子成吗？”
见玉帝又要发怒，我一咬牙一跺脚，吼出了我能承受的最后价格，我道：“实在不行就打三生三世……”
“轰隆！”凭空一声惊雷打断了我的话，我被劈到九天之上，浑身外焦里嫩。
“这是钱的问题吗？”玉帝起浮空灵的声音忽远忽近:“这是情怀问题，你打碎了朕最重要的东西，今日朕也要让你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仙气缭绕的仙庭一瞬间变得萧条清肃，我看到一道道金龙般粗壮的闪电吞吐着刺眼光芒。
我知道玉帝早就想弄我了，这次终于等到“理由”足够充分了，这回新仇旧恨加一起，看来我是死定了。
那粗壮的闪电如巨龙般像我扑来，我深知永远无法感动一个铁了心想要杀你的神，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
“陛下，手下留情！”
伴随着雷电的刺耳声中，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我轻轻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双庞大无比的脚。
那双脚庞大到你可以清晰看见它每一个毛孔里面的泥渍，我以前觉得这双脚恶心极了，现在却觉得它无比的神猛威武，因为它尽数挡下了劈向我的雷霆！
要是我双腿没有发软的话，我真想上前感激地亲它一口。
赤脚大仙上前一步，开口替我求情道：“卷帘大将伺候陛下起居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陛下饶他一命！”
我天！
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吗？
那些以往与我交好的各路大神，一位赶过来替我求情的都没有，反倒是这位我之前爱答不理的，穷得连鞋都穿不起的赤脚大仙，在我危难之时挺身而出。
怀揣着这份感激之情，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赤脚大仙与玉帝神念交流。
仙庭中的雷电乌云逐渐远去，我看到赤脚大仙单膝下跪，感激的道：“谢陛下开恩！”
听到这句话，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然后昏睡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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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来，面对的是八百里的流沙，万里长的河流。
赤脚大仙站在我身边，叹息一声:“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三寸不烂之舌都烂了两寸，终于说服陛下饶你一命，但却保不住你的仙籍。”
我看了看自己枯瘦黝黑的双手与猩红杂乱的须发，感激道：“多谢大仙替我求情，能保住性命就行，刚好天庭套路深，我回凡间深造深造也挺好！”
赤脚大仙微微垂眸，认真地看向我，问道：“可是，你真的甘心吗？”
看着他铜铃般通透的大眼，我黯然地闭上了双眼
甘心吗？
当然不！
我受尽百般痛苦，渡了千劫万难，终成仙，望长生！
如今一朝剥去仙籍，化为沙妖，那些年受过的无尽苦难，皆成虚妄，我怎么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我替你求得了一次机会！”赤脚大仙忽然开口道。
我猛地睁开眼，他接着道：“不日将有一位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经过此地，你用尽办法将他拦住 便行，待你完成任务，可重回天庭，官复原职。”
我暗淡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心中不由一震，随即赶忙问道：“所以说那些小仙们说的是真的？玉帝果真要暗戳戳地与佛祖作对？可佛祖佛法无边，我这样做怕被他超度了！”
“咳咳，不会……”赤脚大仙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且放下杂念，那前去取经的取经人只会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而这八百里宽的流沙河，能沉世间一切事物，所以即使没你，他也过不去。”
我不解的道：“那为何还要我在此阻拦？”
“过场总是要走的！”赤脚大仙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然后道：“毕竟你打碎了陛下的琉璃盏。”
“啊……哦，哈哈……多谢大仙！”
这回我懂了，原来上头早就安排好了，我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玉帝果然还是爱我的，我打碎他了盘了几亿年的琉璃盏也能原谅我，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期待？
之前一定是因为被怒火冲昏了头，才会惩罚于我，换位思考一下，谁玩了几亿年的东西忽然被打碎了，都会怒气冲天的好不好！
现在冷静了，想通了，知道我的重要了，于是想办法让我回去了！
我怎么能辜负陛下对我的厚望？
于是为了让这个“过场”走得更完美一些，我开始期待取经人的到来，并准备亲手斩杀他，食他血肉，以表我对陛下的忠心。
赤脚大仙给我说流沙河能沉世间一切事物，可为何沉不了取经人的头颅？
我细细数着河面上漂浮的骷髅头。
“一，二，三……七，八，九……”这些年来，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我吃了途径流沙河的所有路人。
那些凡人的头颅都会沉进流沙河，唯独取经人的不会，漂浮的骷髅头一共九个，我已经杀了九个取经人了，为什么陛下还不接我回去？
该不会被坑了吧，难不成取经人是无穷无尽的？
不，不可能的，陛下没有必要这样做。
对了，九！
九是极数，一定还有一个取经人，只需要再杀一个，便打破极数了，那时候肯定能重回天庭。
于是我把前九个取经人的骷髅头穿成一串，戴在脖间，耐心等待着第十个取经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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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猜错，的确有第十个取经人。
可当他到来之时，我却只能落荒而逃，因为他这次带了两个帮手。
一个是曾经统领天庭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一个是曾经我保去看守蟠桃园的猴子。听说他后来大闹天宫，把天庭闹得天翻地覆，比天蓬元帅还要厉害。
天蓬元帅我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
好在我对流沙河地势熟悉，一旦沉入河中，他们便奈何不了我。
我向天庭求援，赤脚大仙回应我说：“形式变化太快，取经人向西求经已成大势，让我想办法混入他们的队伍，从内部阻挡他们取经的脚步！”
该死！
我杀了九个取经人，现在让我怎么混入他们的内部？我果然又一次被坑了！
现在别说混入内部，我敢打赌只要我露出半个头，绝对会被猴子一棒子敲死！
我可不敢用自己地中海的头去和猴子的棒子比硬度，只得躲在流沙河底，拒不出战。
好在有一点赤脚大仙没有骗我，流沙河能沉世间一切事物，就连修为滔天的猴子也无法带着取经人飞过去。
他们过不去，我不敢出来，局面陷入了一个僵局，直到观音大士派木吒前来。
观音大士曾救过我一命，现在派使者前来与我谈话，让我放取经人过去，还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随取经人一起西行取经，为自己以往的罪孽赎罪。
观音大士慈悲为怀，不但包容我以往的小过错，还为我取了一个法号。我正愁无法打入“敌人”内部，天上就掉了馅饼……
我把脖间悬挂的九个骷髅扔出，化作了法船，渡取经人过了流沙河，也算是功德一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曾杀死吃掉的九个取经人，竟是眼前这个取经人的前九世。
他曾是佛祖座下弟子，按那些嚼舌根的小仙的说法，这是典型的关系户，我瞬间明白，他去西天取经大抵也是“走过场”。
而我杀了他九次……
他现在却是我的师傅。
我不相信他不恨我，我无时无刻都怕他来害我，虽然他是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他的师傅厉害，他的徒弟也厉害……
一个猪头，曾掌管天河水军。
一个猴头，曾把天庭闹得天翻地覆。
我怀着忐忑的心跟着他继续西行，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怕我人还没到西天，命就先行一步。
那天猴头去化缘了，猪头去喂马了，和尚踱步来我的面前，唤了一声：“悟净。”
“啊？”我诧异地抬起头，“和……师，师傅……有什么事吗？”
“总感觉你心神不宁的，是在惧怕些什么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诚心向佛，过去的罪孽都会饶恕你的……”
“有什么心事可以给为师说说，说不定为师可以帮你走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万一憋坏了怎么办……”
“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师徒，俗家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没爹没娘，师傅就是你的爹娘……”
“所以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扛着，因为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和尚喋喋不休的对我说了一大堆，无外乎是想让我说出心中的想法，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他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做了说客。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一念经，猴子就头疼了！
因为我现在头也疼，于是我打断他道出了心里的话：“我杀了你九世，你真的不恨我吗？”
和尚滔滔不绝的话语立马停住，表情变得认真而严肃。
看吧，我就知道不能说实话，呵男人，不想说实话偏要听，说了立马变脸。
正当我准备跑路的时候，和尚忽然认真地道：“如果为师没有猜错的话，那九世我都喝了孟婆汤。”
“？？？”和尚脑瓜子有问题，我僵住起到一半的身体，疑惑道：“什么？”
“因为我都忘记了啊！”和尚展颜一笑，好看得惊心动魄。
我明白他的意思，重新坐了回去，喃喃自问：“可是不记得了，便没有发生过了吗？”
和尚上前摸了摸我地中海的头，问道：“悟净，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渡过的流沙河吗？”
“用你的……”我顿了顿答道：“用你前九世的头颅化作法船渡过的。”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接着道：“众生皆苦，唯有自渡，若想“度”众生，自然也得先自“度”。”
“流沙河能沉世间一切事物，却唯独沉不了我的头颅，若这九世没有你收集并且留下我的头颅，它们早已随着流沙飘向千里万里的远方。
那样的话，即使再有千世万世，我也无法渡过流沙河，更别谈“度”众生了。”
“你杀死了我九世，却给了我“度”众生的一个机会，这是大功德，你说你是错是对？”和尚问道。
和尚的话让我沉默了，不过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如果没有我的阻拦，你明知入流沙河会死，也会进去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和尚答道：“那样的话，千世万世之后，我的头颅必定飘满流沙河，我照样能够过去。”
听闻此言，我肃然起敬，对这个凡人和尚的敬佩之意瞬间攀升到顶点，又自愧道：“可笑我在流沙河，竟吃了那么多凡人，做了那么多恶事。”
“死脑筋！”和尚再次揉了揉我的地中海，“你现在已皈依我佛，只要一心向善，便是在洗涤你过去所犯的罪恶。”
和尚说完便转身离去，我沉默着对他磕了一个头，由衷真诚地唤了一声：“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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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师傅一席话，胜过我自己苦修千百年。
自从那晚与和尚谈话完之后，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心中对他的敬意更甚。
也不再沉默寡言，甚至开始和猴子猪头谈论我做神仙的那些年。
猴子因为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压，为了自由，只得保护师傅西天取经。
猪头因为酒醉调戏嫦娥仙子，被玉帝贬入凡间，一不小心投了个猪胎，弄得个人不人猪不猪，甚至做起了妖怪。
还好被观音大士点化，给了他一个积攒功德，重新位列仙班的机会。
而谈到我，大家都对着天空竖了一个中指。
我尴尬地的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打翻琉璃盏，主要是啊，我当年力保去看守蟠桃园的小仙，竟然定住了前去摘桃的仙女……”
“畜生！”猪头一脸哈喇子，期待地的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小仙竟……洗劫了蟠桃园，偷走了桃园里所有桃子。”我叹了口气。
“畜生不如！”猪头一脸气愤：“定住了七仙女，居然只偷桃？”
“什么？”我问道。
“啊……嘿，没什么，俺老猪是说那个小仙太不够意思，你力保他，他却害得你这么惨！”
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装作没看到猴头一脸猴毛下不自在的脸色。
猪头依然喋喋不休，似乎还在为七仙女感到愤愤不平，猴头却忽然唤出铁棒，一棒打飞了猪头。
猴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沙师弟啊，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俺老孙的事。甚至关于保护师傅西天取经这个事，你也只管挑挑行李就行，什么妖魔鬼怪苦活累活大师兄都接下了……”
“就是能不能打个商量。”猴子眨了眨眼：“以后蟠桃园这事，咱不提了，好不好？”
“好，好！”我点了点头。
猴子义气，我也乐得逍遥。
毕竟我是玉帝派来的逗……啊不，的间谍，是要给他们取经制造麻烦的。
可是和尚的人品深深折服了我，加上我也打不过大师兄二师兄，所以没办法制造麻烦。
可不能制造麻烦就罢了，也不得表现得太过出力，不然玉帝非要让我吃不完兜着走。
有了大师兄的保证，我的日常任务就是挑担，加“喊麦”。
具体的喊麦内容就只有几句略带重复的台词，那就是：
“啊，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啦！”
“啊，大师兄，二师兄被妖怪抓走啦！”
“啊，大师兄，师傅和二师兄都被妖怪抓走啦！”
好了，喊完收工，九九八十一难，又少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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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经路上，长路漫漫，我再次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走过场”了。
那些个妖怪，要么是天上的坐骑下来当群演，要么是哪位大神座下的童子来跑跑龙套，给取经人制造个劫难什么的，最后都完好无损地升职加薪，节假日还拿了双倍工资。
而野生的真妖怪，猴子一棒一个，跟猪头吃西瓜一样简单。
唯一让我心惊的便是一件事。
“吃了取经人的肉，便能长生不老。”
这话是和尚自己说出去的，但是我相信是真的，因为他虽然话多，却从不诳言。
我知道他是为了给妖怪们足够的吸引力，好让他们奋力给自己增加磨难，早日取到真经。
果不其然，大部分妖怪抓和尚的理由就一个，吃了他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
可是没有一个妖怪能吃到，开玩笑，人家“上面有人”，成佛都只是“走过场”。
所以谁能吃到？
试问除了我，谁能吃到？
是的，我吃了。
还吃了九次，一念至此，我重回天庭的最后一点期盼也被彻底打消了。
我修仙为何？
只为长生！
而我现在不用修仙，也能长生！
更何况身旁就有个移动的“长生”肉库，我还回什么天庭？我要安心跟着师傅搞事业。
于是我开始尽力了，越到灵山我越尽力，一方面为了事业，一方面我怕西天那位不放过我。
他掐指一算，肯定什么都会知道，但是我也不能跑，我要跑了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佛道两边都不会放过我，唯一的方法就是好好跟着师傅搞事业，到时候佛祖肯定能放我一马，因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终于捱到了西天，取到佛经，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随师兄师傅一起进入佛堂。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佛堂，可我却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直到佛祖念到我的名字，我望着满堂的金光，双手合十地闭上了眼，佛祖没有提我做间谍的事，还封了我做金身罗汉。
果然，我佛慈悲，封号并不珍贵，却留下了我的性命。
7
我一身金光，没钱了便抠一片金块下来换钱，反正过两天又会长出。
日子过得虽然略显拮据，却也算衣食无忧，勉强能过活。
我本以为时光静好，岁月自然无忧，可那玉帝老儿又找到了我。
玉帝望着我悄咪咪地笑，直笑得我毛骨悚然。
笑完之后他终于说出所来何事，原来如今这佛祖佛经传出，现在凡间众生大都信佛，不再求神了。
他说佛祖抢了他的生意，等于断他的衣食，这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
既然佛祖不仁在先，休怪他不义在后。
他对说我，让我伙同猴子猪头，从内部分化佛祖的事业，首先把他佛经偷了，或者毁了……
虽然前有八卦，但听到玉帝亲口说出，我还是免不了震惊。
可是这种盗取公司机密文件的事是违法的，我怎么可能会做？
所以我开始装傻充愣：“您哪位？在说啥子？”
玉帝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好，很好，做了换了身金皮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道：“吾乃金身罗汉菩萨，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不客气！”
“你莫不是罗汉做久了，忘记自己曾经有妻儿的事了？”玉帝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合十的手瞬间松开，双眸怒睁，泛起金光。
那是我还是凡人时候的事，因惧怕生死轮回，一心只想修仙入道，漫漫修行途中，我与一志同道合的女子结为道侣，并诞下一子。
后我因机缘成仙，还未来得及与她们道别，便飞升了天界。
我本以为无数年过去了，她们早就入了不知多少次轮回了，谁曾想……
“你把她们如何了？”我问道。
“现在想起自己是谁了？”玉帝笑道：“她们在我凌霄殿，都成仙了，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自会善待她们！”
“卑鄙！”我不解地问道：“难道陛下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是反派的设定吗？这不符合你天界之主的正派身份！”
玉帝笑了笑：“身份设定那是作者的事，朕又如何干涉得了？”
“朕只知道这是立场问题，佛道本能共立，可现在失去平衡，朕只能反击了！”
“算你狠！”玉帝连作者都扯出来了，我只得认命的道：“不就是佛经吗，我偷！”
我说完满身怒火地转身离开，所以并未看到玉帝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8
当光明洒向大地，便能驱散黑暗，给予人间温暖，让众生幸福快乐地活着。
可为何那光芒，要分佛光和道光。
佛光是金色的，道光是圣洁的，当它们洒向大地，便要把人间分成两半，把众生分成两半。
就连我，也即将分成两半。
我的金身逐渐融化，因为我感受到了光芒的炙热。
佛祖一脸慈悲，一声叹息：“你再不放手，他就没了。”
“你再不放手，他们都会没了。”玉帝反击答道。
“他归你，佛经归我。”佛祖开口道。
玉帝不屑道：“我要他有什么用，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佛经。”
我握着佛经的那一半，被佛光温暖地笼罩着，但再温暖的佛光，笼罩久了也会变得滚烫。
而另一半，被圣洁光芒笼罩，圣洁光芒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哪怕我觉得我的金身干净无暇，但依旧会被净化掉。
我吃力地开口：“我说你们两位大佬，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
空间一片寂静，神仙打架，哪会在意我的意见。
“要不这样。”我继续开口：“玉帝你放了我的妻儿，我把佛经毁掉。”
玉帝没有说话。
“要不这样也行。”我对着佛祖道：“你救回我的妻儿，我把佛经还你？”
佛祖也没有说话。
我深感无力，这不止是修为之战，也是心理之战，更是佛道之战。
谁若先松口，谁便先输掉。
我无奈看着自己逐渐虚无的双手，心中不禁叹道：
“我没了倒是无所谓，可怜了我那不知道长啥样的儿子，和忘了模样的妻子了！”
我这一生，当过天神，做过妖怪，曾被佛祖封为金身罗汉，也为玉皇大帝做过间谍。
但现在，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昏昏沉沉中，一抹巨大的身影遮住佛光与道光。
一根粗壮无比的铁棍撑开了这片天地。
我瘫软在地，耳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沙师弟！”
“大师兄……”我轻声喊道。
“你怎么不大喊一声，大师兄，沙师弟就要被妖怪抓走了！”大师兄调侃道。
我说：“那不是更丢脸？”
“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丢脸的？”大师兄笑着回应道：“更何况，俺老孙不是说过，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俺老孙的事？！”
然后我又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正如那无数次无畏的冲进妖怪洞那般，一往无前的冲向天际。
“泼猴，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仍是冥顽不灵，真是让朕失望！”天空中响起玉帝愤怒的声音，如滚滚天雷。
“哈哈哈哈！”大师兄狂傲的声音响起：“玉帝老儿，你这些年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被猴儿打过’吧！你若现在放了俺沙师弟的妻儿，俺老孙可考虑少揍你一回！”
“悟空！”佛祖慈悲的声音响起：“你既已成佛，当抛下以往种种。”
“成佛，俺老孙也是斗战圣佛，为战而生的佛！”大师兄回应道：“如来老儿，当初被你哄骗，压了俺五百年，如今是时候清算了，俺老孙要毁了你这虚伪的佛堂！”
顶天立地的金箍棒拔地而起，在我的视线中消失。
大师兄同他的金箍棒般顶天立地，欲战诸天神佛。
“沙师弟，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俺老孙的事！”
这句话不断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那个猴子张狂的声音不停地在天际回荡。
天空中不断有神佛坠落，就像我无法抑制的泪水……
9
天空中的战斗仿佛永无休止，我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我深知一切都完了。可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连与大师兄并肩作战的能力都没有。
视线忽然被黑暗充斥，我不甘的等待着死亡来临。
就在此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悟净，快些放手，为何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心魔？切不可再错走一步！”
这是师傅的声音……
我的心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我转身凝望，黑暗中亮起一道佛光。师傅正站在离我不远处，两道悲悯的目光比佛光更加澄明清澈。
“悟净，不要被幻像所迷惑，悟净，回头是岸。”他伸出手来：“将佛经交予为师，不可一错再错。”
一念之间，一念之外。
一束光芒划过，冲散了眼前一切阴霾黑暗，我攥紧佛经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在放开佛经的那一刹那，天彻底亮了。
一切仍是平和静好，哪有什么佛道之争，哪有什么禁锢威胁，就连那只猴子也在一朵云上抱着金箍棒冲我做鬼脸。
师傅走近我，笑得温和：“悟净，你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从此可以真正地成佛了。”
“那些种种？”我疑惑。
“那些种种不过是幻像，早在你做卷帘大将时，玉帝与佛祖就发现你的意志需要磨练，因此特意让你随我去取经，可未曾想到取经结束后你仍存心魔，所因此做了最后的考验，助你除去心魔。”
我一脑门子的黑线终于厘清了：“敢情这事儿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不知道？”
众人含笑不语。
“那脚丫子里有泥的赤脚老儿也知道？我记得就是他诓的我！。”
众人抚掌大笑。
“哎……我找他去！”我撒丫子跑向天边，然后又折了回来：“大师兄可否借筋斗云一用？把二师兄也带上，今晚咱仨兄弟定要将他家的陈酿喝个精光！”
大师兄闻言火眼金睛精光绽放。
师傅见状慌忙拦道：“三个顽徒，莫……要……犯……了……酒……戒……”
可筋斗云瞬息万里，师傅的“紧箍咒”哪里能追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