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死的雪悄无声息地穿过你的城市。

雾霾依旧疯狂繁殖。

夜被凌迟，分裂成亚马逊河中漂流的尸体。

豹猫腾空而起，惊人一跃，露出狰狞犬齿与利爪。

安东尼奥持枪屏息以待，母兽跃至最高点，扣动扳机……豹猫在空中停滞，身体渐弯曲一侧，随着落地的厚实声响，被打烂的肠子与肺裸露于空气。

豹猫胸膛炸开了花，巨大伤口触碰地面，猩红血液淙淙流出，随后被安东尼奥拖至河边，雨势渐浓，冲刷美丽尸体，将之带往丛林深处，那未曾被野蛮之人亵渎过的土地。

猎枪被嫌恶地扔掉，不带丝毫荣誉地沉没，安东尼奥进入返程，走向埃尔伊迪里奥，走向他的茅屋，走向那静静躺在桌上等着他翻开的爱情小说。

安东尼奥是不记得自己年纪的、爱读爱情故事的老人，这是书名由来。但不要被作者塞普尔维达这个骗子所疑惑，书中并未过多描写爱情，不过借着老人遭遇进行一场愤怒立场的宣示。

这本书真正动人之处也完全无关爱情，是关于环保；难得的是作者将环保这事儿讲的一点儿都不教条，反而是苍凉、是凄烈、是休戚与共的悲壮。

小说作者赛塞普尔维达，智利作家，七十年代初，因支持智利前总统阿连德而被捕入狱，后被皮诺切特的独裁统治者宣判以八年流亡代替监禁，于一九七七年离开智利。

到达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发现没有足够旅费去往欧洲，于是转而决定去厄瓜多尔的亚马逊河流域体验在那居住的印第安人的生活。

正因为作者深入过热带雨林，他笔下亚马逊流域的一切事物都生动形象独特。花叶草木，飞禽走兽，叙述故事时旁敲侧击地描绘，栩栩如生，极有可读性。

安东尼奥·何塞·玻利瓦尔·普罗阿尼奥从土著苏阿尔人那里学会了认识森林和森林的法律，对自然心存敬畏，尊重居住在森林中的动物，并获得依靠人类渺小身躯在那繁复险恶的生态环境下存活所需要的必备技能。

因意外离开苏阿尔人后，在亚马逊丛林中的偏远小镇埃尔伊迪里奥安家，成为唯一住在热带雨林的白人。

安东尼奥业余嗜好，是阅读热烈悲情催泪的爱情小说。小说来源一样十分有趣，是一年来此地两次的牙医带给他的。牙医则是从他的情妇，一名与老人有着共同阅读癖好的女人那边得来。

本书便是从愤世嫉俗的牙医开篇。

牙医将病人一一诊治完毕，回程时在码头上见到安东尼奥，两人聊天时，意外事件倏然而至。

独木舟带来一个男人的尸体，右眼闪着蓝光，左眼已被昆虫吞噬。下巴至左肩有道撕裂伤口，坦露出残留的动脉与白花花的蛆。

镇长（权威独裁者的代表），凭借胡乱猜测就要了解这桩事件，却被老人拦住。

安东尼奥将事情真相推测出来，死去的美国人（野蛮猎杀索取者的代表）杀掉了母豹猫的幼崽与公豹猫，随后被痛苦的母兽杀害。

虽略有出入，大体不错。小镇也因此陷入人心惶惶的气氛，母兽要报复的显然不止一人。

发疯的豹猫比二十个凶手联合起来还要危险。

镇长带着安东尼奥与其他两位熟悉丛林者一同去追捕豹猫，后来便成为安东尼奥一人肚子去杀死豹猫。

老人孤身一人与猫缠斗良久，并非是为了镇长所许诺的金钱，而是为了终结母豹猫的痛苦。

母兽凄烈的叫声与疯狂的进攻中，有着刚烈表象所隐藏着的柔弱伤口。

带着这伤口，在离安东尼奥五米远处，与之僵持许久，后腾跃入空中，枪声随之响起……

故事就这么简短，并不难读，深刻的是它背后的寓意。

对自然的索取无度，对自身的盲目自信，对动物的残忍杀害……都会带来恶果。

作为人类的我们何尝不懂这个道理，然而杀戮依旧会发生，伤害依旧会存在，索取无度者依旧索取无度，人类……人类并不是会悔改的动物。

与当权者、淘金者、猎捕者相比，安东尼奥是异类。他有着无数摸爬滚打得来的与自然凶险之物和谐相处的经验，他原始而粗糙的身体里，隐含无尽力量的生命力。他对自然的敬畏同他那丰富而内敛的经验一样，让他的存在本身变成一种象征。

杀死豹猫后，老人深恨自己卑鄙无耻，因觉自己不配做这场较量的胜者，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因有对平等生命（豹猫与人类）的崇高敬意，所以才会如此难过，他半生都在同自然较量，却未曾试图想要征服自然，这是他对自然的敬畏。

然其他人却未必有此敬畏，我们却未必有此敬畏之心。社会因发展、财富、贪婪抑或虚荣等原因过度开发自然，丝毫不顾及自然法则，甚或……也不太顾及人民之死活。

小说让我想到国内雾霾天气，近日雾霾越发严重，虽平日间都在室内看书写字，到底也受了些影响，但似乎也无甚说的，毕竟深受此害者非我一人。

既然无甚好说，也惟愿清日无尘，风和丽柔。

也许到了那日，我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捧一本凄楚爱情小说在手中，缓慢阅读。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