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别人和我打招呼时,总是惊呼:“呀,你咋黑了。”
我咬牙切齿蹦出:“咱们白着呢!”
讲真,我以前白过,但那毕竟是以前了。不过我妈,四十多岁,岁月在那张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可她的肤色依旧白皙。
我爸白,我妈白,我弟也白。我经常感觉,一家四口,就我最丑……
每次我向她抱怨没有把美白基因遗传给我时,她总能成功把原因扯到我用的那些护肤品上。
“你瞧瞧我,这一辈子从来没用过那些瓶瓶罐罐,皮肤不也这样,你看看你,你不抹那些玩意之前还白点呢。还有,叫你不爱喝水吧……”
我愤然拿起杯子,打一杯水下肚。
然后问她:白了没?
她哭笑不得。
我看过我妈年轻时候的相片,用我妈的话来说,她那时也算村里一枝花。爱穿流行的棉质长裙,爱披散着头发,爱把歌声淹没在嘈杂的工厂机械声中。
她年轻时吃过很多苦,生我时恰逢新年期间,在外婆家难产。弟弟又从小体弱多病,我爸爸肩负一家吃饭问题,没有时间,是她一个人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年幼的我,在六楼的儿科与一楼的缴费地方来回奔波。她永远起的比全家早,睡的比全家玩。她要强,跟我爸吵架后,可以说走就走,谁劝都没用,只能让我爸三顾茅庐给请回来。
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乡下人,没文化,家长签字从来都让我爸签,然后拿起我看不懂的试卷,看好久好久。她笑着说,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对她可好了,她当过学习委员,知道她以后不再上学时,可惋惜了。然后,指着我的试卷上那些零零散散的文字,骄傲的证明哪个她认识。
她对我管的很严,不许我剪短发,吃饭时不许吧唧嘴,走路要抬头挺胸,晚上不许出去疯。她期望我是有文化有内涵的淑女,静若处子,气质如兰,能力馥比仙。
但是很明显,我让她失望了。
我遗传了我爸的不安分基因,动如脱兔是常态,静若处子是病态。同时,我又遗传了她的倔和要强。每一次,我们歇斯底里的互相伤害后,我从来不会先低头。我觉得她的想法与观念与我格格不入,所以一直反抗她的一切决定与好意,一心摆脱她,渴望离开。她知道管不住我了,就只能默默忍受,然后,依旧在我身后帮我留下一盏灯,盖好怕冷掉的饭菜。
我有我的想法与追求,我说我想当作家。
她说我不该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当个老师多好啊,对女孩子来说,那是一份多么安稳平凡的好工作。而且,她曾经很想当个耐心温柔的语文老师。
我怪她不信任我、打击我,我恨她把她自己的愿望强加到我头上,并且一直这样深深认为。
我们一起谈未来,就会给彼此带来很多伤害,然后不欢而散。
后来,她就对这些闭口不谈,随我,怕再次触怒我。
前几天,我帮一个学妹补习,她盯着我,突然坚定的对我说:“学姐,你好温柔,好有耐心,好适合当个老师啊。”
我当学妹是故意说说,逗我开心。
当我帮学妹补习,她成绩提高,直嚷着要请我吃饭,好抱紧我大腿,以后再找我补习时,我才发现,或许,当个老师,挺……好的。
我从小孩子缘就特别好,七大姑八大姨的弟弟妹妹都爱和我玩,小时候的最大一项责任就是督促她们写作业、教他们写作业。
母亲是最了解我的人,她知道她的女儿的性格、脾气,知道我擅长的、不擅长的。她,也是智慧的,她一眼就看出我可能发展得好的方向,为我指路。
她也从未强迫我必须该有怎样的未来,是我一直不屑她善意的指引,以为她在对我的未来指手画脚,但是,未来,如果没有她的干涉,我想,那一定会更艰难。
吃完晚饭时,我问她,希望我选什么学校呢?她当时捋了捋头发,在微弱的灯光下笑着说:你喜欢的。
“不怕我不当老师吗?”
然后,听到我妈宁和的、温柔的声音:“不当老师,你过的安稳幸福就行。”
那一刻,我眼眶有点温热。她从来没有怪过我的叛逆、任性、犟。她从来不会妥协,却为了我,一次次磨平她的倔,来迎合我的犟。
“妈,我想考师范。”
她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只是笑了,在昏暗的有点泛黄的灯光下,我发现她的脸这么那么憔悴,是否是灯光的错觉,她原先白皙的脸那么蜡黄。她隐藏的鱼尾纹,还有躲躲藏藏的白发,在她的笑下,一涌而出。
可她,依旧美,天下最美。
我希望她知道我爱她,也祈求岁月如初,她美丽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