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三个小时以前,朝阳才刚刚跳上了地平线。风儿温柔又缠绵,树荫下的清凉让人舒坦。锿却到了端晴的卧房里面,镂花的门板,糊着纸的窗户,一间来了无数次却依然让人向往的房间。
“什么事,锿?”端晴在屋内问,门依然关着。
锿傻傻地站着,并没有回答,仿佛是一棵树,眼神痴痴地,看着那糊的纸,而端晴就在里面。
“怎么,傻傻地这么站着,有意思吗?”端晴在里面说,并不把门打开。
锿依然站着,不说话,像是生下来就是哑巴的那种。
“进来吧!”端晴装模作样咳了一声。
锿抬起手,把手放在门板上,可并未推开,只是僵住了。
“难道要我来给你开吗,锿先生??”端晴在里面说,有点不客气。
锿果断推门而入。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锿进去,先笑笑。
“我又不傻。”端晴指了指黄花梨木桌子旁的红木椅子,说:“坐吧。”
“哦,我忘了,”锿猛地一拍脑门,说:“你能够听到别人的心跳声,就跟看人脸差不多。”
“事后诸葛亮。”端晴说,也笑笑,说:“喝水不?”
“不用了,我不渴。”锿说完,傻乎乎地笑笑。
“你有心事?”端晴仔细地观察着锿的眼神,她的眼里只有疑惑。
“你为什么能够听到别人的心跳呢,好奇怪。”锿说,然后抓起桌上的茶壶,翻转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这下子就渴了?”端晴的嘴角一丝苦涩的笑,呆呆看着锿。
“一坐下来就觉得渴了。”锿说,喝了一口茶,抿抿嘴巴,说:“好茶!”
“不会是甜的吧?”端晴说,从床铺旁边走到桌旁坐下。
“茶怎么是甜的呢,端晴,别开玩笑了。”锿说,又呷了一口。端晴却用手指指了指茶杯。
“怎么了?”锿把茶杯翻来覆去地看,茶杯没有一个缺口,也没有一点污渍。
“这是白开水。”端晴笑笑,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仿佛这个错误是她犯的一样。
锿猛然一低头,看着清汪汪的水,说:“原来是白开水啊,怎么有股茶的味道。”
“那是什么茶,铁观音还是毛峰?”端晴眼珠子直溜溜地转,脸上的笑容却难以控制。
“反正有个茶味儿,品不出来什么茶。”锿说,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
“‘好’茶,这种茶吗?”端晴说,斟了一杯白开水,一口喝完。
“别开玩笑了,端晴,世上哪有‘好’茶这种茶,真会拿我取笑。”锿说,放肆地笑笑。
“说吧,什么!”端晴把茶杯往桌上一跺,说。
“说什么?”锿一脸疑惑,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端晴的卧房里来的样子。
“你为什么进我卧房里来?”端晴说,脸色平静地看着锿,平静中却有一种严肃。
“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看你怎么样了。就这样。”锿说,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一口,说:“果然是白开水。”
“要喝果汁不,我这里有。”端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床铺旁边的柜子。
“苹果汁还是梨汁?”锿说,坏坏地笑。
“你还当真不客气啊,我自己都很少喝。”端晴脸色有些不悦,可又假模假样地笑,然后说:“我只是考虑到你的心情。”
“我心情怎么了?”锿左看看右看看,说:“这里没有影响我心情的东西。”
“你!!”端晴的手指笔直地指着锿。
“我怎么了??”锿再次左看看右看看,仿佛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于附近。
“你自己把自己的心情弄糟糕了,说吧,什么事儿。”端晴说,眼神有些厉害了,仿佛锿犯了什么错似的。
“没有,只是来看看你,随便看看……你。”锿说,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站住!”端晴一声令下,锿的一只脚刚好踏在门槛上,定住了,“回来!!”
可锿并没有动。
“马上到这里坐着。”端晴这么说的时候,轻松了很多,因为锿的脑袋往后回了一下,虽然眼珠子都看不到。
果然,锿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规规矩矩地回到桌子旁边坐下,就像准备听姐姐训斥的弟弟一样。
“到底怎么了?”端晴披头就问。
“看看你。”锿故作轻松地答道。
“我看完了,可是我看你没有看完,一脸的纠结,皮笑肉不笑,到底怎么了?”端晴说,尽量让自己客气,可是眼角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着,就像愤怒的人那样。
“好久没碰到你了,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锿说,挪了挪屁股,似乎椅子上有钉子。
“乌鸦嘴,三句话不离本行,能不能正经点。”端晴说着,把手放在桌子上,就像那天半夜在竹海亭一样。
“我是说,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怎么了。”锿说,脸刷地红了。
“我没感冒也没发烧,看我干吗?”端晴越来越疑惑了,这个锿迟迟不肯说实话,都进到屋子里了,还是不肯说实话。
“你好看呗。”锿咧嘴坏笑,两眼发光。
“住嘴,多久没刷牙了。到底什么事儿,为难成这个样子。”端晴说,尽量不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出来,可是嘴角下扬,肌肉紧绷。
“路过,看看你!”锿说,脸上是释然的微笑。
“路过??去哪里???”端晴问,感觉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锿就快说出答案了。
“不是去我的卧房里。”锿说,小小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那是去哪里?”端晴的眼中是更加灼热的怒火。
“去一个我不想去的地方。”锿说,抿了抿嘴巴,仿佛白开水没有喝进嘴里,嘴角还有的那种表情。
“到底是什么地方?”端晴一阵穷追猛打。
“一个我不该去的地方,却不得不去。”锿说,低下头,捏紧了拳头。
“和砺石有关?”
“我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锿说,严肃至极,就像奔丧那样。
“见阎王去?”端晴说,嘴角一歪,说:“砺石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他不是无懈可击的。是人都有自己的缺陷。”
“不是,只是我不想去而已。”锿说着抬头看房顶,一根根粗实的房梁,有规有矩地构筑在一起,却显得阴暗,更高的地方是黑暗的,虽然明知道是房顶,可就是看不见。
“那不去就是了,回头就说和我聊天,耽搁了,他不会说什么的。”端晴说,口气轻松了不少,这是锿进门以来最为轻松的一口气。
“可必须去,不去不行,必须。”
“怎么,砺石拿刀架你脖子上叫你去?”端晴哈哈大笑,说:“这不是砺石所为。”
“不是,是工鼎将军。”锿说,虽然声音小,但牙关的肌肉绷紧了。
“什么!”端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小声点,小声点。”锿连连给她比嘘的手势,可端晴眼里的愤怒难以掩饰,锿又说:“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谁怕他工鼎了!”端晴依然站着,像观望狼烟的哨兵一样。
“不是,你不怕,也不用站着啊,还这么吼。”锿连连给她打手势,可端晴理都不理他,于是锿说:“我怕,我怕,行不行啊?”
“好吧,好吧。”端晴慢慢坐下来,说:“工鼎拿你怎么了?”
“不是,他只是派了个人过来,是他的人,我知道,他说他儿子,就是那个砺石,手下缺一名兵丁,叫我过去。”锿说,大致叙述了一下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是‘一名’?”端晴问。
“对!”锿点点头。
“数字可真够具体的。”端晴的脸色阴沉。
“我没有办法,这是死命令。”锿说,笑笑,很无奈。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如果真的是工鼎将军的人的话,我无可奈何。”端晴摇摇头,又说:“豺狼父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吧。”锿说,脸上是微笑。
“其实工鼎将军不是坏人,大的战役参加过七八次,伤最重的一次是大腿后面的肌肉割掉了一大块,在床上躺了半年。可谓是战功赫赫,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端晴说,“我都替工鼎将军不值,这么个儿子。”
“所以,今天我来跟你道别。”锿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不是赴刑场,没必要如此紧张。”端晴说,拍拍锿的肩膀,安慰他。
“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锿说:“你没有必要宽慰我。”
“没有,死不了的,放心。”端晴再次拍拍锿的肩膀,更重地。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凶多吉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我认识的砺石。”锿说,说不尽的悲哀道不尽的愁苦。
“砺石确实是个刺头,你到他手下,直说了吧,锿,其实我知道的,吃不尽的苦头。”端晴说,摆摆手,又说:“我也没有办法。”
“那我走了。”锿捏捏拳头,站了起来。在锿的脚再一次放在门槛上的时候,端晴吼了。
“别——!!”
锿没有动,端晴也没有说话,好半天,两人静默着,端晴看着锿的背影,而锿僵着身体,那画面,就像山海经中的夸父逐日,一个痴痴的女人想追回西下的太阳。
“不能多聊一会儿吗?”端晴扯住锿的衣角,说。
“早去晚去都得去。”锿低下了头,又说:“其实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你去,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工鼎将军的话,如果是砺石要你这么做,很容易就摆平了。可这是工鼎将军的话。”端晴说,眼角有泪水,却没有哭泣声。
“没有办法的事儿。”锿说,好半天才找回了要说的话,又说:“父子连心,其利断金。”
“一对狗父子!”端晴在自己的卧房里吐了一口唾沫。
“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做父亲的哪个不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哪儿父亲不是竭尽全力罩着自己的孩子。”锿说:“我该走了。”
“干一杯吧。”
“什么??”
“以茶代酒!”
这是最后的离别,还是暂时的中截,或许端晴就是锿的一切,或许端晴渐渐明白了锿心里的滋味。只是这条路必须走下去,到砺石那里交出一切,包括锿心里的那份最美,直到最后那依然是锿的最美。
二十 艰难的诀别 大人物工鼎
004_副本.jpg
最后编辑于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