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很多场合,会认识一些新朋友,常听见他们这样介绍我:“这是陈老师。”
或者被问到我从事的职业,我常常这样表白:“我是设计师。”
冠盖满京华,师人独憔悴。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入老师的行列。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去学校给学生们哪怕上过一堂课。
这个老师当得有点容易,仅仅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与文化无关。
在日常工作中,我一直不敢以师者的身份去指导我的客户和设计师朋友们,怕自己有限的知识贮备,误导了他们却还在站在原地沾沾自喜。
而且,很多时候,我也早己度过了与人辩论是非的年纪,并不想也没有勇气主动去教人如何做事。当然,喝茶、喝酒和讲故事的时候也是例外。
其实,我更希望以平等的姿态和大家分享我对生活、对设计等的点滴感悟。
今天,如果有人告诉我一年只有三季,那就三季好了。北京的春秋虽美却是极短,以后帝都只有冬夏两季都是有可能的。如果再有人告诉我地球其实是方的,那就是方的好了。中国社会分层都折叠多少轮了,我一点也不介意地球也折叠几次,方形也比圆形折起来方便,我甚至还会补充一句:“你真厉害,都想改变星球了,我TM什么也改变不了。”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事实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们何尝不是井底之蛙。无非就是有的蛙井口大一点,有的蛙井口小一点,井口大一点的蛙不应该嘲讽井口小一点的蛙视野不够开阔,也许天上掉馅饼你接到的多一些,同样,风雨降临你承受的压力和责任自然更大一些,偶尔掉个砖头砸破脑袋都未可预知。
这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傻子的人生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
(二)
很多年前,我在帝都一家知名的装饰公司做设计师。
有一年适逢年底,应客户之邀,我去了深圳,接着又去了佛山和东莞看家俬。
从同事那里得知部门新换了经理,由于不熟悉的缘故,想等一切回去再说,所以就没有提前向新来的经理告假和问候。
也许是我的低情商;也许是她感觉自己被老人轻漫,也许没有了也许… …结果,返回帝都后我被新经理各种针对。
在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缘无故的恨,倒是多得很啊。
这可不,回京城后没几天直接被约谈:“听说你设计做的不错,你的设计有某某某做的好吗?”
“这个真没法量化比较,再说:他是他,我是我,为什么要放在一起比较呢?如果非要比较,妳能区分米和面哪个好,那么,我也就能告诉你我和他谁做的设计好了… …”
我很无语地看着她,脚指头都尬得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二厅了,硬装软装都有,连生活方式都捎带上了。
一个成熟的社会,一个成熟的集体或个人,应该是每个角色都有他自己的定位,以及不断的修复完善自我的过程。
每个人都能清晰于他自己扮演的角色,找到自立于人世间的价值,我们自信的来源,不应该单单建立于与别人的比较之上。
而我们常常明里暗里被人比较着,从古至今,概莫能外。尤其在重商主义成功大过一切的当下,每一个人都在美化自己与他人的比较的过程中直接或间接的成为了受害者。
幸亏那个时候,在帝都做设计的氛围比现在要好得多,每位设计师都可以关注于能不能用心去做好设计,不必为项目发愁。而不像当下恶劣的市场环境,如某度某音某红书,所有的设计都被同质化模块化了。某些装饰公司没在工程质量和设计上下功夫,充分利用人性的弱点和内行蒙敝外行地低点切入,任何没有利润的虚假广告都是耍流氓。
如果没有了底线,各方市场真可怕。
(三)
前不久的抖音平台线上直播,和南平叔互动聊到“设计以人为本”的话题;在大学读书时和走入社会后,每每谈到设计,都不可避免的谈到这句话:设计以人为本。
“设计以人为本”的出处:一个说源于春秋时期的【墨子】学说;一说是从西方流行过来的。
我们的设计真的以人为本了吗?不可否认的是,目前我们这个时代的设计最大的毛病就在于我过多地学习了很多西方的设计,对西方的文化包括我们对自己的(建筑)文化也一知半解,却华而不实或照猫画虎的用于东方的人生和生活。
也曾去欧罗巴游历,看过几期意大利的米兰家具展,总感觉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手在一直操纵着全球人的公共认知和审美意识。
也可以这样来解释:现在世界的审美定价权依然是欧美主导的。
中国的文化复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们自己的文化能不能这么来定义:设计以人文为本。
当前,我们的设计包括住宅设计对国民生计几乎若几罔闻,我们多年积蓄都因买房及装修自己的居所而付之一炬,欧美风格依旧受欢迎。
这会不会是一种错误的决定?!
在我们主流的建筑流派的表现形式仍然是奢华的,而不是洋溢着简约和质朴的美。
我们的主流室内设计仍然对欧美的设计推崇备至,整个社会还处于高端豪华大气上档次的外在表现形式,美其名曰:低调的奢华。
二千多年前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很多时候,我也会反思:与其将华丽的装修细节装饰一新,为什么不去孕育一种全新的能与豪华相抗衡的极致简素,洗尽铅华的审美意识呢?以传统的精致朴素来对抗舶来品的高端豪华。
也许中国的设计才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感知力升华。
周国平在《人生哲思录》中写道:“人们往往把朴素误认作浅显,又把华丽误认作丰富。”
其实,真正高级的人生,不在于物质的丰富,物化的生活;相反,让生活和住宅少点过度装饰,多点淳朴,多点精神,你的人生反而更有一番趣味。
(四)
有人说:人这一生会成长三次,第一次是他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他发现无论怎样努力都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三次是当他接受自己的平凡并去享受平凡的时候。
对此,我越来越深以为然,也越来越享受做平凡的自己,做好一位普通的设计师。
真的是,设计师做的久了,衣柜里的衣服也渐渐地变了颜色。原来的黑白灰里还夹杂着红色,后来是黑白灰,再后来是非黑即白,再后来也许只有黑色来幽默了。日后,日后恐怕连老黄瓜刷绿漆的心思都几乎不会有了。
以至于我爱人非常不喜欢我的着衣风格,说配上我圆圆的眼镜,总感觉我像位算命先生。
还有一次天下行走,有位陌生人远远地笑着和我打招呼,我淡淡地回应,走得近了,我才发现我应该不认识他,他却问我是不是风水师。
我说不是,我是设计师。
不然呢,有时候做设计师比做算命先生和风水师难多了。
先不去谈学识该不该渊博,首先是设计师和风水师服务的意识不对等,其次是设计师不能吓唬人。
好的设计师多少应该懂点风水的,至少是有感知的,好的设计本身就蕴含了风水。
不谈生活美学,风水师却做不了设计师的。
有那么几次,不同时间不同场合,我听过不同高低水平的风水师甚至设计师给大家讲风水公开课,呈现的客户户型图的门开启方向竟然是反的,这是基本常识,连客户都不会犯的错误,风水师犯了,一点儿事情没有。因为神秘的未知的力量遮住了很多问题,还有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点我们都无力反驳。
风水师可以偷梁换柱,设计师如果把门搞反了的事故你是知道的。
还有一次下午,被一位朋友掳住,带我去见他的师父,据说师父是隐世高人,天眼开了都。我无法回避,只好说你干脆也拜我为师吧,我也开天眼了。他惊诧莫名,我荒诞不经地道: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看为师已是天命之年,自然天眼初成了。
所谓的天眼,就是看待这个世界和社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疫情下的帝都的装饰设计市场愈来愈卷,以至于我们不得于面向全国市场找碗筷。从帝都到魔都,从五台(山)到西京等等,我们竟有一半的项目来自外埠。每每坐地下铁和高铁,总感觉穿越不仅是时间、空间和历史,还有天道轮回。
这次从西安站出来,站在厚重的城墙下,茫然四顾,不悲不喜,口吐莲花,念念有词:举头三尺有神明,拜四方鬼神,敬八方天地。生人莫问,亡魂勿近,还请各路先生暂避……
粗浅文墨,半梦半醒之间,匆忙落字,清浅从容。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陳蘇 2022 09 14 深夜于古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