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水竹笋
农忙时节,母亲和姐姐每日天不亮上山采茶,父亲既要犁田,还要做茶。菜园子里,多半荒芜,大自然却是不亏待忙碌的农人。初春伊始,各种各样的野菜接踵而至,吃过了竹园里的毛竹笋,荒山坡地上的野笋仿佛一夜间拱出地面,有糙笋、披毛笋、金竹笋、麻壳笋、水竹笋,乃至苦竹笋。
最受农人喜爱的是水竹笋,不知是为了显示关系密切,还是偷工减料,水竹笋总是被大家称为水笋。
早起放牛的爸爸,回来时定会拎着一捆水笋,粗壮、长短不一,用茅草拧起来捆扎在一起。母亲采茶收工时,路畔、田畔、溪边的荒地上,哪里有水笋,母亲了然于胸。身材矮小的母亲钻进钻出,不一会儿就能拔一捆。
回家后,母亲做饭,父亲制茶,做完作业的我坐在小板凳上剥笋。左手捏住笋子的顶端,右手拇指食指抓住笋子的顶端里外来回扭几次,顺着扭出的空隙,笋壳顶端一分为二,食指缠着一边的顶端自上而下绕,仿若滚铁环般,丝丝声里笋壳瞬间都裹在食指上,紧接着完成另外半边,一根浅绿色的笋肉呈现在眼前。偶有两次弄不干净的,得再来上一回。遇上特别粗壮的笋子,底部的一两节笋壳动手如同剥冬笋一样慢慢剥下来,指间上下折叠,缠缠绕绕,变成了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降落伞”,有伞柄,有伞面,如同爸爸带的大黑伞,不过我们拿来从空中往下丢,可不就是降落伞嘛。
剥好的笋肉,段成一截截的洗净。所有的茶叶烘干后,母亲会把几个火盆里的炭火拢在一个火盆里,水笋放在钢精里锅加上腊肉皮或者腊肉骨头,小火炖到天亮。早晨一起来,就闻到浓郁的鲜香味儿,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拿上筷子夹几截笋,狼吞虎咽后才背着书包上学。早自习下课后,定是得吃上一大蓝边碗,那个年代总是吃不饱。
大多数时候,母亲喜欢腌菜炒水笋。水笋在红锅里爆炒,用锅铲把圆滚滚的笋截拍碎炒瘪。净锅后,加上菜籽油,大蒜杆子爆香,加入自己腌制的腌白菜和炒熟的水笋,腌菜正好能化解水笋的涩味儿。最后,加上一大勺辣椒面儿,炒的红艳艳,吃起来笋子脆嫩,腌菜咸香,辣乎乎,过瘾。
偶有下雨或者茶叶不多的时候,母亲会放一天假,拎着篮子带着蛇皮袋子去大降上或者是其他地方拔笋,回来倒在厅上堆的小山似的。一家老小坐在灯下剥笋,剥得食指破皮钻心疼,缠上胶布继续。笋肉焯过水,天气晴好,晒成水笋干,秋冬季炖肉、炒肉丝可是绝佳。
周末,总是我们孩子最头痛的日子,被父母赶着上山采茶。烈日炎炎,头痛发晕,向母亲告完假,四处溜达,寻找野果野菜。记得家里有一块茶园叫竹坦,顾名思义,竹子多。茶山顶一片水竹林子,一天要去个五六回,高的、短的、粗的、细的都要被我拔来,就连那猫毛般的细笋也要拔出来玩弄一番。可能是喜欢自己一用力笋子卟的一声离开笋桩那种畅快吧,无聊时剥一根笋嘴里嚼嚼,品尝一下生涩味儿,呸的吐在地上。
前些年和末香夫妻去港上拔笋,满山遍野都是,看着真欢喜。顾不上灰尘弄在身上痒,顾不上荆棘扎人,顾不上林子里蚊虫叮咬,只是一个劲儿拔,卟卟声此起彼伏,一会儿就拔了一大篮。
赶明儿去菜市场买一把水笋,来一道水笋炒腌菜,可是时令野菜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