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太兴奋了，一直12点了还不停的说话。也是当时萌发了，为何不把我们的一些对话记录下来了。

1.牙齿掉了

中午吃完饭，爸爸坐在爷爷炕边的沙发上自己一个人的说起来:今天见着一个老汗(方言里老头子的意思)94了，满口牙，才掉了一颗。然后边用手比划那颗掉牙。

我说，那人家在家里肯定是说了算的。

他诧异了一会，然后说。还有这样的(事)？

我说，是呀！牙齿是身体里最坚硬的器官，也代表力量。如果他连说了算的权利也没有，也就没有力量，他留着牙齿还有什么用。你看爷爷。

爷爷在炕上听他的唱戏机，他身体太羸弱了，几乎整个人都坍塌在那里，唱戏机在他的怀里，但几乎看不到他抱着唱机。

我说，你说的那个人肯定在家里是有说话的权利的，至少能做自己的主。

爸爸又看了一下爷爷，刚好爷爷把唱戏机突然声音调得很高！爸爸立马摆手，让爷爷把音量调低一点。这基本是家里的常态。

我说，不是吗？你看爷爷连这也没有办法决定。有什么是他能说了算的。

后来妈妈在旁边，说是。她说起她妈妈年老的时候，牙口也很好。她确实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后来爸爸就岔开话题，讲他自己。他的牙齿其实也很好，满口健全，除了这颗，他说。然后他嗔怪说自己虽然在家里，但他不做主。然后我们都笑了。他说都是妈妈在当家，他什么都不知道，被妈妈哄(北方方言里的哄是一个中性词，相当于糊弄，但又没有那么充满贬义)得糊里糊涂的。

牙齿代表力量。爷爷92岁，牙早都掉完了，能吃的饭菜很少，这也是他觉得活得很没劲头的一个原因。加之身体羸弱，自从前年没有庄稼可以种了，身体就越来越弱。每天很无聊，有时候会出去散散步，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走出去，然后又走回来。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己的炕上坐着或者半躺着，炕和厨房的灶台连着。我们白天都是在炕的另一边吃饭，爷爷白天的时候从来不会打开自己的被子，一早起他就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然后用一张绿色半旧的毯子包住，当一个靠背靠着坐在那里，只有晚上睡觉了才会把被子铺开睡觉。

爷爷每天的娱乐就是看看唱戏机，看(听)里面的人唱戏。有时候他会突然把音量调得特别高，但通常都会被爸爸打断，嫌太吵了，然后爷爷就把音量再调小调小，调成一点点声音像浆糊一样胡在空气里。我们也听不清里面的剧情。还有一个娱乐，就是听我从浙江嘉兴给妈妈买回来的一个小念佛机，里面有很多佛教音乐，他很喜欢听。心经、阿尼陀佛。这些声音是他最喜欢听的，他说他很喜欢。

人老了以后能做什么，这也是我和三功特别想探讨的一个话题。爷爷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也没有经济大权，没有社会活动，也就失去了金钱能力。国家给老人每年有微小的一些补助，发到了村里，爸爸每年冬天会回去办理一趟，顺便还有他自己的养老钱。

爷爷牙齿没了，能吃的东西特别少。有时候饼干也吃不了。他会嚼些山楂片，或者一块冰糖。这些就是的零食。有时候看我们吃得很香，爷爷就忍不住感叹一句，然后忠告我们赶紧吃哇！到我这个岁数，想吃什么也吃不了了。

没有经济权，我比较能够体会这种落寞。就像小孩子一样，总会有一个时候我们还要再次经历一次。有时候我们会私下给爷爷一些零花钱，说是零花钱也真的不多，就是小几十，还都是零钞的那种。这样给他，我觉得他不会有负担。况且有时候给成他100圆的大钞，但他自己却是没有办法用的，他也舍不得用，或者有时候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用，我觉得这些情感都是很微妙的。把钱给妈妈让妈妈帮补家用，这也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而零花钱就是他自己可以去买零食的，我是这么想的，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有时候小小的，少少的他们也就很满足。

有时候爷爷说起种庄稼他还会很兴奋，好像说得自己又马上能下地大干一番。我们今年6月份带爷爷回了趟山西老家，爷爷见到了好多发小。我很喜欢他们那种状态，自由自在。白天坐在一块打打牌，一群人坐在墙根下，坐成一排，聊天。爷爷也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有时候我自己差点没有认出爷爷来，那种浑然一体，或者本来这就是他的一种生活。只是现在不属于他了。和爷爷同岁的人很少了，几乎都死了。村里还有一个，和爷爷年龄真正相仿，但身体看起来却要比爷爷好很多，坚朗得很！笑起来就露出他的几颗大黑牙。

他还一个人做饭，一个色住。他有一个儿子在村里，有时候会过去看看他。我觉得这样的老年就很好了，总归有一个自己的地方，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地方。一个真正能遵照你自己行为意志的地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