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晚上出来散步，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准备回家，刚准备顺手把瓶子扔到垃圾桶里，犹豫了一下，又放到长椅上。

  喝完的瓶子不扔垃圾桶，是我在北京养成的一个习惯。

  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北京一个小区的售楼处做夜班保安，每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骑着破三轮车的老头停在我这里，在我岗位前面的垃圾桶翻上一会，找找空瓶子，因为每天晚上垃圾桶都会被清洁工清理，他的收获一直很少，一般摸黑翻了好几分钟才能找到两三个瓶子。然后停下来，抽根烟休息一下，指着我身后大厅的垃圾桶，用我半懂不懂的口音问我，那里有没有？而我总会微笑着摇头告诉他，没有。

    其实那个垃圾桶里有两个瓶子，是我每天上班喝完水扔掉的。只是领导有要求，晚上任何人不准进入售楼处。

    大概一个多星期后，我要从那个岗位调走，最后一天值班的晚上，我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突然想到了那个老头，莫名的，晚上的两个空瓶子我没有往垃圾桶里扔，而是放到了桌子上，等凌晨老头过来，照例翻过街边的垃圾桶，照例抽根烟，照例指指我的身后，照例看着我的微笑，却听到了我说，有。我把桌子上的两个瓶子拿给老头，老头一手一个，握在手里，像看宝贝一样的看了两眼，嘿嘿笑着，不停说着好，好像得到的不是两个瓶子而是两张钞票，那一刻我突然有点难受，在北京尘封的心和礼貌的微笑都被老头的开心给融化了。

  其实在北京，很多时候都在背着行李赶路，为生存颠沛流离，地铁公交步行，整个京城被我零零散散饶了两三圈，看见过很多很多行人，浓妆艳抹的美女，拿着公文包的白领，不停讲着话的外国人。就像是沙漠中满天的沙子一般，迷了眼，就容易丢了方向，停下来，就等于等待死亡。其实我看的最多的，还是更不引人注意的，低位低微的劳动者。

  在北京经常逛街的人，可能会常常看到一些衣服破旧，面容疲惫的人坐在街边，身旁有一个大袋子，装着空的饮料瓶子，这就是所谓的拾荒者，大概也是在北京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民。

  当然，你也可能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人的眼睛总会诚实的把人所看到的东西投射到他们的视网膜上，可没办法把所有东西投射到他们心上。就像是欣赏大自然的游客，看着面前的一切都赏心悦目，哪怕是脚下的一只蚂蚁也一样，可不会有几个游客真正注意到那只蚂蚁。不管在哪里，只要存在多个个体，那么必然就会有个体的阶级差异。尊贵的上层游客是不会太注意下层蚂蚁的。这个社会也是如此。

  但是我注意到了，可能是因为在北京，我的阶级比蚂蚁高不了多少。也可能是因为，我明白蚂蚁走来走去为了什么。

  其实这个暑假来北京，我完全可以做游客而不是蚂蚁，

但是如果做游客，我不是就连看到什么都控制不了了吗。

蚂蚁固然地位低，但是站的低，同时也意味着头顶的世界更大更丰富，不能说精彩，说劳动者的辛酸和疲惫很精彩着实有些过分。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一起工作的大哥，看起来刚到三十岁的样子，其实都已经快四十了，几十年前家族因为逃难从内蒙南下到了北京，整个家也冲散了。现在能联系上的亲戚也冷淡如水，无妻无子，无房无车。在北京这个吃人吐欲望的地方，每个月拿着三千块钱工资，那种未来，我想想仿佛就能触碰到绝望，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基地。在路边等公交，他给我买了水喝，坐着聊天，说起他的情况，末了，叹一句，等以后老了随便找个地方等死算了。我没有接话，心里却为他极度的悲伤。我真的没有什么话能稍微安慰一下他，每次有人遇到不顺心，我都可以随口安慰一下。努力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反正大家都年轻，反正再不顺利也有爸妈养着。话是实话，可没有普遍的适应性。从以前吃不饱饭的年代到现在，社会还是社会，生存还是生存，不愁吃穿的人依旧整天吃着三餐发着牢骚，真正没有未来的人却还是从来不敢去想像，因为一旦想了，就真的会绝望，什么是能回忆的过去，什么是可以拼搏的未来，上帝给了你过去的机会去努力，给了你现在的条件去努力，给了你未来的希望去努力，你却一直在叹息着过去，挥霍着现在，浪费着未来。一无所有的人究竟是我们还是他？我给老头的那两个瓶子，究竟是珍宝还是垃圾？被我们当做垃圾扔掉的瓶子，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明天的希望，那么我们是丢了垃圾还是希望？

    乱吗？其实不乱。只是没想过就真的乱了。

    上帝给了我们一瓶水，我们一直都在享受着这瓶子里的水，换句话说，我们在浪费着现在的时间毁灭着未来的希望，等水喝完了，瓶子扔了，人渴了，路也没了。瓶子，是垃圾，是宝贝，要区别对待，因为角色有两个，游客，和拾荒者。

    我们生下来，一开始就是游客，我们有一瓶水，这瓶水能支持着我们前进，让我们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我们走着路，渴了，拧开水瓶喝水，继续前行，等到水喝完了，路也走到了，剩下的时间，就看风景好了。这才是一个游客该有的一次旅行。

    明白吗？还不明白？好，我继续解释。

    游客的身份，是你的过去，上帝给了你一个好的出生环境，你是在强大富有的中国，而不是什么非洲南极洲。走路，是你的现在，是拼搏的过程，游客要辛苦的旅途才能看到美好的景色，水，是你的未来，没有水，就没办法支持着自己走下去。

    换个思维。拧开盖子，是你的青年时期，你有一瓶水可以喝，也就是你的天分，而拧开水，就是打开你的天分。走路，是你的中年时期，用你手里可以喝的水支持着自己的奋斗，看风景，是你的老年时期，喝完水，走完路。使用完天资和年轻的身体，奋斗打拼完，也就是年老的享受了。人生即旅途，旅途如一生。

  回到开始那个话题，空瓶子，到底是垃圾还是宝贝？对于现在还是游客的你们来说，这确实是垃圾，可是对于拾荒者来说，这就是正常命运之外的宝贝了，瓶子可以卖钱，卖钱可以买水，有了水，才有了未来。也许你会说，我是游客，那么瓶子对我来说就是垃圾咯。可是我说了，你们现在还是游客，不代表你们一直都是，水之所以是未来，是因为水可以支持着你们前进，可是如果你们只喝水，不前进，那么等水喝完了，路还没走到。你们也就变成了，拾荒者。不要等那时候再想，当初有一瓶真挚的水摆在我面前，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醒醒吧！人生不是电影，没有人会给你pass或者切掉再来一次。水只有一瓶，命只有一条。做游客还是拾荒者，自己想想吧。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为一些人不公，就像那位大哥，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生下来就是家庭破裂，凭什么你们都有家有爸妈养？凭什么我就得面对这毫无意义的生活？的确，我不敢保证，看我这些话的人都是游客，但是，即使你没有出生就带着的那瓶水，你有捡瓶子的意识也就是所谓生存本能啊。而且这个世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有规矩，却可以不按照规矩来。上帝规定你出生不能带水，但是你可以得到走完路的强者送给你的瓶子，甚至，你可以得到一些粗心大意的游客丢弃的半瓶水。我之所以选择做蚂蚁，而不是游客，正是这个原因啊。我是来北京玩的，既然要玩，肯定就玩最好玩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