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八往后数,苏芽还是和我有过肌肤之亲的第一个女人。
五年级三班当年共有二十五名学生,都是顽劣之徒,我们成了所有人的心病,校长在酒后曾经不止一次的想把我们整体打折出售给动物园。在这个“团伙”里,我们按照杀气和人品好坏排名,苏芽据说是宋江宋押司的后代,是天魁星,因此稳坐第一把交椅,获得了那个最狂猛的称号“头霸”。他们说我的祖上是弹棉花的,因此,虽然身体各个部位都长得很大,但性格温良,没有匪气,只能坐最后那把交椅,绰号“尾霸”。不幸的是,这个名字里的“霸”字还被无情剥夺了,苏芽认为我属于娘炮,配不上这个字,又认为我可有可无,赐我“阑尾”之名,如此,血海深仇就沸腾了。
人天生都会带有某种特质的,苏芽体现的尤为明显。这妞浑身充满党性,天庭阔大,又有两道悲天悯人之眉,生气时,金刚怒目,爱怜时,菩萨低眉,即使如来佛祖到她面前,也会有“坦白从宽”的冲动。相由心生,自然她的理想就体现出了一种悲壮的奇绝:立志要成为刘胡兰一样的伟大烈士。她曾天天盼着日本鬼子再进村,可惜党和政府始终没有给她慷慨赴死的机会。她还不止一次的向校长反映,如果日本人来了,我肯定会成为头号大汉奸,不如先把我除掉。
一九八六年,秋天,我造反了。
秋季运动会,我报了三千米长跑,规则是绕着一座孤山跑一圈,谁先回到起点谁是冠军。奖品分别是冠军三个鸡蛋,亚军两个鸡蛋,季军一个鸡蛋。校方的意思是得奖的选手回家再把鸡蛋孵化成小鸡,也算是一次科学实验。我之所以报三千米,是因为我在跑道上,也就是那段山路上偷偷设置了捕狼的陷阱,并且在事前很巧妙的透露给了那个告密世家出身的三霸,没有人想死,因此我一个人可以包揽冠亚军,获得六个鸡蛋,然后美餐一顿,迅速把鸡蛋变成粪便。
站在起跑线上,看着那些恨的我牙根痒痒的山丫蛋子和泥狗子们,兴奋的我淫笑不止,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鸡蛋。这时,头霸苏芽却出现了,在一片喝彩声中,她不停的做着高抬腿的动作挑衅我,冷眼与我相向,脑门儿上泛出三个血红大字:狗汉奸!
发令枪一响,一道弧光划过,苏芽眨眼之间就飘行在山路上,胸部前凸,辫子与地面平行飞舞,身后扯出一道锥形尘土,她还喊着“刘胡兰,刘胡兰”为自己加油。那一刻,她不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分明是一个扛着炸药包冲向敌营的勇士,这个阵势吓的我生殖器都短了两厘米,至今还无法修复,我怀疑她的祖上是不是和兔子偷过情。
跑到山的另一面,已经看不见起跑线前的老师和同学们,我看实在无望,急中生智,大喊:头霸,救命!说完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做垂死状。她赶紧跑回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把小鸡鸡跑丢了!她跺着脚,说:狗汉奸,活该!说完,却急忙往回走,在草丛中,石堆里,树梢上找我崩落的小鸡鸡。看她走远,我拔腿就跑,忙中出错,掉进我自设的陷阱里,当我灰头土脸冲过终点,领取了鸡蛋,鸡蛋已经在我肚里消化多时后,她才一脸沮丧的回来。她把我拉出人群,满脸愧疚,说:对不起,我没找到你的小鸡鸡。我在霞光中,面对这金黄的群山和落日伟人般挥了挥手,说:没事,丢就丢吧,我爹还有。
从那天以后,她才开始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课堂上还偷偷的给我递过纸条表达敬意和歉意,我再一次大度的回复纸条给她:汉奸的小鸡鸡没了更好,不给他留种。她在纸条上回复了一面五星红旗给我。她决定让出头霸交椅,我不肯,其实也不是我不肯,实在是羞于自己的出身,更重要的是其它的同学说如果我接受了头霸交椅,他们就把我丢进我挖的那捕狼陷阱里。最终,我接受了她赐给我的力度十足的绰号“霸槽”。
好景不长,在一次棍棍大赛中,我暴露了。有一次,放学回家,我和二霸,三霸比赛尿尿,看谁尿的远。苏芽恰好正在山坡上割猪草,撞见了。她意识到我欺骗了她,没等我穿上裤子,她就飞奔过来。
我二年级的女儿曾经有一段啼笑皆非的文字描述那个场景:在连绵的群山中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河岸是铺满金黄落叶的小路,两只兔子,一黑一白在路上追逐,黑的是我霸槽爸爸,白的是苏芽挥舞着镰刀,他们一会儿消失在草丛中,一会儿弹跳到树梢上,风来了,群山为他们唱歌,河里成群的青莲鱼跃出水面追赶着他们。霸槽爸爸一不小心撞到了树上,头霸苏芽捉住了他,拔掉了他的小鸡鸡------
再往后,苏芽似乎知道了男女之事,每次见我,就扭捏不安,脸颊泛出羞红,那片红染透了少男女心流的沧浪之水,在心湖里绽开第一朵滚烫神秘的情花。
几十年后的现在,挣扎在红尘滚滚中,在女人们那日本艺伎般泛着贪婪的白脸上,再也难觅那一抹最真纯的羞红。
苏芽如今或许早已为人妇,我想说,头霸,俺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