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的挥洒、想象的飞扬
——读程川诗歌
刘辅银（安徽安庆）
读四川诗人程川的诗歌，一直伴随着惊喜与感动，但是一时又理不出头绪来详细叙述，加之鉴赏水平有限，只能谈点浮光掠影的印象。
他的诗集《小镇之恋》按“景、情、思、味”编排，虽然有些诗歌“情、景、思、味”不能那么明确的分开，但确实也给读者提供一个了解作者以及他生活的四川省乐山市苏稽小镇的诗歌途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假期较长，最近我通读完了程川的这本诗集，想谈一谈我个人的一些肤浅的理解。
一、语言清新生动。诗歌作为文学中的文学，它是灵性的挥洒、想象的飞扬，所以清新生动是它必然的追求。程川的诗歌，这样新鲜的诗句俯拾即是。比如《春姑》——
与化妆品无缘
春天不眠的桃花
开在腮前
没见过多大世面
对生活的那点感受
都让绕膝的鸡鸭猪狗
代她说了
男人不在家的时候
田地就是她的男人
呵护的比男人的下巴还光生
那茸茸的苗
似胡子
触得心怯怯的痒
单就本首诗中的修辞而论。诗一上来就以比喻描写村姑的肖像，以桃花写女子没什么新奇，甚至俗套，但这朵桃花是“不眠的”，“开在”村姑的脸上，就比单纯的说“面若桃花”生动多了。浮现读者眼前的不仅是一副粉红的面孔，关键是村姑那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综合运用修辞的效果。而“与化妆品无缘”，更点出了村姑的自然美。我们知道肖像描写是要指向一个人的灵魂的，这种不施脂粉，突出了村姑不仅面庞美丽，而且性情纯朴，如芙蓉出水，清新可人。“田地就是她的男人”，这个比喻好在“呵护”，不仅呵护田地，还要呵护男人，这是一个怎样贤惠的妻子形象！这种传统女性的美德，就是所谓的“宜室宜家”吧！尽管现在是思想多元的时代，但有些传统的魅力依然触动我们的心灵。
且让我们再驻目诗人笔下的《老屋》，也尽是如此这样的清词丽句——
石头垒成
爱的经典
远离尘嚣与世俗
任过往的风雨阅读
半启的门
是你欲语还羞的唇
呵护着梦的余温
门上的灯笼，是你向着春天
是熬得鲜红的眺望
固执的守候
爬坡上坎的归途
据注释，这首诗原载于《星星》2007年第12期。从语言的角度看，这首诗的美也离不开综合运用修辞。“任过往的风雨阅读”是拟人，“是欲语还羞的唇，呵护着梦的余温”是比喻加拟人，最后一段，也综合运用了拟人比喻，但化实为虚，加上“向着春天”“熬得”“固执”等修饰，表现出的感情更充分，效果强烈。这样的美丽的诗句在诗集中处处给人以惊喜，让人品味让人陶醉，就像这阳春三月的美景！
二、意境优美，情景交融。在讲程川诗歌的这一特点之前，我们不防先来读他的这首《春雨》：
劳作一天之后，我为妻子读诗
抑扬顿挫的诗，爬坡上坎的四季
一路相伴知冷知热的风雨
说不尽春天的来路与前程，酸楚与甜蜜
妻子只读过小学
只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艰辛
对许多现代诗的密码难以破译
我祈愿嘴唇轻启的风
把她记忆中的阴霾一一扫去
都给妻子听的诗都很平白
如院子里鸡鸭的交头接耳
沙沙的声音在灯里炒香
伴着她春雨般细密的针脚……
据注释，这首诗原载于《人民文学》副刊2003年第1期。它的成功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我想从意境的角度谈谈体会。什么是意境？意境就是诗中所写之场景、生活画面、自然景物之类与作者要表达的思想情感的相互交融，让人沉浸其中，受到感染的一种境界。这首诗描写的是这样一种情境：春日里，夫妻二人劳作一天后回到家里，在灯光之下，妻子做着针线活，丈夫给妻子读着诗歌，这些诗歌有只读过小学的妻子不能破译的，也有平白如鸡鸭交头接耳的，这些诗写的是他们爬坡上坎、风雨相伴、知冷知热的共同生活，有酸楚和甜蜜，也有憧憬，尤其是最后一节诗，沙沙春雨声中读诗有贤惠勤劳的妻子相伴，比“红袖添香”更感人，难怪作者觉得“沙沙的声音在灯里炒香”，至情之人才能写出至美之句！此景此境溢满温馨！
三、意象深邃，韵味深长。诗歌的优劣，我私下以为还要看思想的深度和想象的展开程度，不仅是灵光一闪。那些真正优秀的诗歌，后面必然藏着作者深厚的生活积淀和思考，思维的品质也必然是丰满的，正如汪曾祺评价沈从文写《边城》那样。
让我们来看程川的《夜雨将至》——
赶路的人，听不得雨声
无论怎么听
雨都像万千追兵
风声，早让千年前的天风
走漏。赶路的人，注定要与雨
赤身相遇
冰冷的手，掀掉遍野的树叶
是雨，发出的又一张通缉令
是仇人还是知音？
赶路的人一去不回
因雨成为声名远播的侠客
这首诗在中国诗歌网被评为了“每日好诗”，有专家点评，这里不赘述。好的诗歌往往为读者敞开较多的可能，所以不同阅历的读者可能从中读出不同的理解也是在情理之中。“夜雨将至”与“赶路的人”到底“是仇人还是知音”？赶路的人听不得雨声，因为他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但这种雨又是注定的，不可回避的，它以“冰冷的手，掀掉遍野的树叶”发出“通缉令”，按照这个逻辑，这样的“夜雨”理所当然就是仇人了。但“赶路的人一去不回，因雨成为声名远播的侠客”，这儿“夜雨”又成就了“赶路人”。世间许多事许多理就是这样纠缠在一起，在我们内心也纠缠着说不清的喜怒哀乐，我们仿佛在逃不出的纠缠中匍匐前行，打开世界的遮蔽，一点点窥破存在的真谛！在我们经历过后，疲惫过后，去体会是仇人还是知音，或者还是二者兼有……
诗人另外的这首《我看见过那幢华丽的房子》，也堪称佳作，围绕着那华丽的房子的特点展开：“高高的台阶”“无比光滑的大理石面”“雍容而冰冷”，“当年回家的人”的朝圣的感情，但是又被弃于大野。因为“是我们童年梦靥游荡的乐园”，对我们来说，“他一直虚幻而又真实的存在”。“与时光对峙”写出了它的魅力——真的让我亦心生“畏惧”！
诗集中《旷野上的灯火》《石头是囚禁的火》也是我喜欢的作品，除了想象之美，还有就是深挚的情感，以及与之联系着的时间的积淀，从而形成的情感深沉。
从以上思路可以看出，作者对诗艺的不断追求，思考、想象品质的不断拓展和提升，创作出的诗歌因此有越来越深厚的韵味，让读者品味的空间也更大更广。
由此，我们有理由期待作者写出更大气更优秀的作品。我相信会的！因为我从诗集《小镇之恋》和程川的其他的作品中读到了诗人对诗歌的热爱和执着、以及诗人飞扬的才情！
2020、3、25
附程川作品：
《我看见过那幢华丽的房子》
那幢华丽的房子已经不在了
唯见那雨露注满野花的酒杯
但它一直在我的记忆中高峙
比春风吹又生的青草还茂盛
它有着高高的台阶让你想象
当年回家的人迈着朝圣的脚
地下是无比光滑的大理石面
象极了一床锦缎雍容而冰冷
那幢华丽的房子好像从来就
没有主人。弃于大野的深处
叽叽喳喳的麻雀，登堂入室
是我们童年梦靥游荡的乐园
它一直虚幻而又真实的存在
像潜伏的幽灵在幽暗里出没
与时光对峙。让人心生畏惧
——载《2019中国年度诗歌精选》
《旷野上的灯火》
看着近实则远
我们隔着——
冰冷的玻璃，冰冷的人情
你近它远，你远它近诱惑刻骨
一生的追寻就为了觅到一条捷径
靠近这朵颤栗的幸福
如约而至，在时冷时热的阳光中
在时急时缓的雨水里
是泥泞沧桑间优雅行走的花朵
旷野上的灯火，日日夜夜
与囚于我体内的烛照呼应
我虔诚地为它们续上灯油
——用我这尚存余温的血液
——载《青年作家》2017年第12期
《石头是囚禁的火》
石头是囚禁的火
不甘心于地底的黑暗，憋足了劲
就为了阳光下的淋漓酣畅
见到天日的代价
就是变作现在这番模样
——丑陋、圆滑、坚硬的冰冷……
石头是凝固的火
是沦落天涯海角的兄弟
在风雨中，在时光的寒流里
彼此碰撞，彼此抚摸心底的歌唱
——载《派度》2014年度诗选专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