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住的这些日子，每天看着爸爸妈妈照顾奶奶的一举一动，感觉好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

每餐特地给奶奶煮白粥，给奶奶备各种小菜，黑橄榄、肉松、咸鸭蛋、咸菜、“牛铃”（一种由牛奶特质而成的食品，奶香浓，很咸），会时不时买条新鲜的“广章”（用豆膜裹住萝卜丝和花生碎成条状，食用时切成菱形小块榨油即可）专门煎给奶奶吃，会时不时买点奶奶喜欢的花甲只炒给奶奶吃，会偶尔倒杯小酒给奶奶饮，会为奶奶添好饭菜送到奶奶面前给奶奶享用。

每次看着爸妈照顾奶奶，我都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是我，是否能做到这样？

奶奶这两个月原本应该到大伯家住。大年30那天，奶奶收拾好衣物等大伯母来接，却一直未见到有人来。

大伯去年年末病逝，妈妈体恤大伯母，也就没过问。

后来听姑姑说大伯母年30被接到堂姐家吃团圆饭。

“无论如何也该先打个电话来说一下的吧。”

大伯和大伯母是前几年才回老家的，一回来就找茬，说奶奶是属于大家的，要平分奶奶的户口。

其实我也没法理解大伯的意思。

老妈不想招烦，提出奶奶“轮伙头”，我家和大伯，一家两个月伺候奶奶，轮到谁跟谁住。

于是年过九十的奶奶，开始来来回回两地奔波，还好两家隔得不远，十几分钟车程就到了。

奶奶一直都不喜欢爸爸妈妈，虽然一直以来都在我家住，由我爸妈照顾，但对爸妈却是一直看不顺眼，反而对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大伯疼爱得很。

在我家的时候，对老妈做的饭菜挑三拣四，肉菜决不能是隔餐的，有时说太咸了太淡了太硬了，总有可以挑的。但是到了大伯家，大伯煮个方便面，奶奶回来后夸上天。我还清楚记得当时我听到这话时有多震惊，那么注重饮食的奶奶，居然爱吃方便面。后来有一次我煮方便面，问奶奶要不要，被奶奶嫌弃了，说是不健康什么的。

或许父母都会偏爱一个孩子吧，于是无论其他孩子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连带着儿媳妇也看不顺眼。

然而，最终，奶奶还是不得不依靠她最不喜欢的儿子儿媳妇。

大伯病逝，大伯母也不打算认养奶奶。据奶奶自己说，从去年，大伯母就跟他说过不用想着她还会继续照顾她了，只是奶奶没当真，直到大年30奶奶才偷偷跟老妈说。

刚开始，觉得奶奶挺可怜的，最喜爱的儿子先离她而去，被大媳妇嫌弃，最终只能不得不依靠最不喜欢的小儿子和儿媳妇。

奶奶对我们这些孙辈的倒是很好，如此看来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因为不喜欢老爸老妈就连带着讨厌我们。

只是由于自己行动不便，耳聋眼花行动艰难，因此不得不和小儿子住一起，不知她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奶奶很注重自己的清洁，会坚持两天洗一次澡洗一次头发，也会坚持饭后漱口。但是，对于其他人的清洁，似乎就不是很在乎了。

“奶奶，不能在家里随地吐痰呀，要用纸巾啦”，某一天我偶然看到奶奶很自然地在吃饭的地方随口一吐，那动作之娴熟使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是初犯。

然而，奶奶一点都不理我。

“不用理她，她一直都是这样，她吃饭的地方我会时不时用开水拖一拖”，老妈悄悄跟我说。

“奶奶，你漱口记得吐到蹲厕的洞里哦”，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奶奶之后去上厕所，看到地上都是食物残渣。

某一天，楼上的厕所堵住了，奶奶跟老妈说：“不知道呀，不是我”。

然而我从来都不在楼上上大号的呀。

还有一次，奶奶去洗澡，一出来就抱怨，“晓生把水管弄坏了”。

那天老哥都不在家呢。

自从我和老哥回来，家里一有什么小问题出现，奶奶都会很自然地推到我们两身上。就算是老妈说起去年楼上厕所有一次赌得很厉害，奶奶也说不关她的事，然而那时我们都还没回来，二楼只有奶奶自己住。

中午给奶奶添粥时，奶奶又开始抱怨，“那粥就像冷水一样”，但那碗明明还很烫，我刚想说一句，老妈就示意我算了。

前几天，我们炒了面，奶奶说她也想吃，于是老妈给她乘了一碗。

“这面硬邦邦的，差点噎死我。”

从此后，我们炒面炒饭都不敢给奶奶吃。

奶奶时不时也会问我或是哥哥，“你们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我和老哥面面相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缓过来后只能是一脸无奈。

好几次奶奶看着我都会问我，“你怀里抱着什么吃的？”。

“保温杯呢奶奶，装开水的”，真的很无奈。

奶奶这样不累吗，整天怀疑我们背着她吃什么好东西。

很多时候，我不得不佩服老妈，可以这么耐心地伺候奶奶。在我看来，奶奶实在太难搞了，要做到让她心满意足，恐怕是无论老爸老妈做再多也无济于事的。

难道她不知道，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老爸老妈了吗？

“你奶奶呀，只是在刚开始的两三天会满怀感恩，但之后又会像以前那样了。”

“人呀，还是不要活太老，不然喜欢的儿子比自己还早逝，又咬不动听不清看不明，活着有什么乐趣呢？”，老妈如是说道。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但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不像一般人那样祝福老人家长命百岁，是不是很缺德呢？但内心的想法确实如此，缺德就缺德吧。

就算是对于我自己，我也不希望自己活到太老，八十岁已经是大限了，如果能到70岁就已经很满足很感恩了。真的不想像奶奶那样，总是时不时对自己已经退化的视力或是体力咒骂。

“真是瞎了眼”，“衰透了”，还有一些译不出来的方言（潮汕话）。每次听到奶奶带着恶狠狠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时，真的很难对此表现出同情或是对此说上几句宽慰的话。于是，每次我都是假装没听见。

我想，可能因为我是个比较冷漠的人，不然对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为何会如此冷淡，而且这个老人还是我的亲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