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她一直盼着卖糖人打电话过来告知好消息。但是过了一天又一天，那边还是没有一点音讯。
几天后，她实在拿不出一点吃的东西了，只好又去找徐大妈施舍。
“我不是叫你别来了吗？”徐大妈问她，“你怎么又来了呢？”
“孩子饿得快不行了，我不得不找你。”
“你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我挖野菜充饥。”
“你继续挖野菜呀。”
“她不想再吃野菜了。”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没地方想办法。”
“你不是说有钱人给你养孩子吗？”徐大妈问，“他人呢？”
“你最近有没有接到我的电话？”
“没有。”
“一个找我的电话都没有吗？”
“我没接到。”
“其他人呢？”
“家里的电话都是我在接。”
“不可能呀，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我的电话呢？”
“谁要给你打电话？”
“帮我养孩子的人。”
“那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能帮我解决孩子的口粮问题，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他还不来呢？”
“我也纳闷。”
其实，卖糖人回去之后就把这事忘了。直到几天后路过那户人家的门口，他才猛然想起这件事情。
一进屋，男主人就问他：“上回我叫你打听的事情有没有消息？”
“什么事？”他故意问。
“孩子的事。”
他这才假装一拍脑门，说自己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你有消息了？”男主人问。
“我前几天去凤凰村卖糖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个想找人领养孩子的妇人。”
“是吗？”男主人开心地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寡妇。”卖糖人说，“那人刚死了老公，现在穷得揭不开锅了。”
“太好了。”男主人拍着腿，说，“看来我们家有希望了。”
接着，他又问卖糖人：“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我没问，但看起来应该是女孩。”
“孩子多大年龄？”
“一两岁的样子。”
“挺好。“男主人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适合收养。”
”我也觉得不错。”
“那行，我抽个时间过去看看。”
卖糖人突然想起十三娘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问他要不要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对方。
“她还留了联系方式？”男主人惊喜问道。
“是的，她现正等着我们打电话过去。”
“那行，稍后我打电话过去问问。”
卖糖人一走，男主人就给十三娘打了个电话。此时此刻，她正在徐大妈家要口粮。听说有人找自己，她马上接过电话问对方：“你是哪位？”
“我叫老张，听说你要找人领养孩子？”电话那头问。
“你要领养孩子吗？”
“是的，但我想先看看孩子再说。”
“行呀。”
“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那行，我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十三娘担心这么一等又要好几天，问他具体哪天过来。
“我最近有点忙，过几天就去。”
“你能提前一点来吗？”
“我现在走不开。”
“你忙什么？”
“我要做生意。”
“你做什么生意？”
“我卖食用油。”
十三娘大喜，问他能不能带几瓶油过来给自己。
“你要油干什么？”老张疑惑。
“我家没油炒菜了。”
“你用什么油炒菜？”
“猪油。”
“我不卖猪油。”
“你卖什么油？”
“我卖花生油。”
“那也行。”她说，“我不挑剔，什么油都吃。”
“我现在没空过去。”
“你家没人了吗？”
“我老伴也有事要忙。”
“你不能让她帮一下忙？”
“她抽不出时间。”
“我家没油炒菜了，等不了那么久。”
“你为什么不买猪油做菜呢？”
“我买得起猪油的话，还用把孩子送人？”
“你穷得连油都买不起了？”
“我不仅穷得连油都吃不起，家里连青菜都没一根了。”
老张听了一阵唏嘘，说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穷到这个份上。
“你是有钱人，当然不知道穷人的苦日子。”
“行吧，我去看孩子的时候给你带两瓶油。”
随后，他又问十三娘还缺点什么。
“我什么都缺。”她把所缺缺的东西向老张罗列出来，然后补充一句，“我最缺钱。”
老张说知道了，然后就准备挂电话。
“你什么时候过来看孩子呢？”十三娘又说了一句。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时间，但我会尽量快一点。”
“那行，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之后，她对徐大妈说自己有救了。
“有钱人打电话来了？”徐大妈问她。
“是的。”
“他要给你送柴米油盐？”
“没错。”
“他什么时候来呢？”
“过几天。”
“这几天你打算怎么过？”
“我没钱、没米、又没油，还能怎么过？”她把希望寄托在徐大妈身上，让她借点米维持几天再说。
“你找别人吧，我没米借给你。”
“过几天我就脱贫了，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你肯定那人一定会来救你？”
“放心吧，他肯定会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需要孩子。”
徐大妈大惊，“你要卖孩子？”
“我不是卖孩子，是把她送给别人养。”
“就你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怎么会白送别人一个孩子？”
她当然不会白送别人孩子，却对徐大妈说：“是的，我就是白送别人孩子。”
然后她让徐大妈先借点米油给自己凑合几天，说有钱人一来就把东西还给她。
徐大妈原本不打算再帮忙，但经不住她死缠烂打，只好又给了她一点大米和油盐救急。
把东西给她后，徐大妈说：“你以后不要来我面前哭穷了，我实在没办法再帮你。”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问你借吃的了。”她信誓旦旦地说，“吃完手上这点大米，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再找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徐大妈摆手让她离开。
没想她又说家里没菜了，希望徐大妈好事做到底。虽然徐大妈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带她去菜园子拔了几把青菜回来。
这么一来，她又能凑合过几天好日子了。这天她炒了一大盘子青菜，让曹阳一起坐下来吃饭。
“你从哪儿弄来的饭菜？”孩子问。
“你放心吃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孩子不想吃偷来的东西，所以拒绝了。
“我好心叫你吃饭，你为什么不吃？”十三娘有点恼怒。
“你不说清楚饭菜是怎么来的，我就不吃。”
“我保证不是偷来的就行。”
孩子不相信，说家里早就没吃的了，这些饭菜十之八九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
“你每天东晃西晃，什么都不干。除了偷窃，我就想不到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弄到吃的。”
“我不能借吗？”
孩子知道邻居们都不会借东西给她，所以问：“你问谁借？”
“徐奶奶。”
“你骗人，徐奶奶早就说过不会再借东西给你。”
“她的确这么说过，但她最后还是借了。”
“我才不信。”孩子一脸不屑地走了。
“你不吃吗？”十三娘看着他的背影，问。
“我不吃偷来的东西。”
“我没偷别人的东西。”
孩子没理睬，径直去了奶奶那里。奶奶今天赶集买了猪蹄子，这时正在锅里炖着。
闻到香味，他赶紧跑过去问：“奶奶，为什么这么香？”
“奶奶在炖猪蹄。”
“你又买肉了？”
“是的。”
“你哪儿来的钱？”
“我卖菜挣的钱。”
“你挣那点钱够买一只猪蹄吗？”
“没事，奶奶有钱。”
孩子虽然很想吃肉，但是一想到奶奶挣钱不易，就说：“你以后少买点肉吧。”
“放心吧，奶奶自有分寸。”
孩子只好打住。没一会，萝卜炖猪蹄就上桌了。
“吃吧，大孙子。”奶奶夹了一块上好的猪蹄肉给他。
“谢谢奶奶。”孩子很开心。
“你后妈今晚做什么吃？”
“大米饭和青菜。”
“她从哪儿弄米做饭？”
“偷的。”
“她又偷别人的东西了？”
“我猜的。”
“真是死性不改。”奶奶骂了一句十三娘，然后问他，“她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说卖孩子的事？”
“没有。”孩子停下来，说，“但我感觉她今天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我后妈今晚竟然叫我吃饭。”
“她以前没叫你吃饭？”
“没有。”
“她今天为什么突然叫你吃饭呢？”奶奶质疑，“莫非她不安好心？”
“我看不出来。”
“你得注意点。”
“我怎么注意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不安好心。”奶奶说，“她以前对你态度那么恶劣，现在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她对我能有什么企图？”
“你忘了卖孩子的事？”
孩子一想，不禁打了个寒颤，问奶奶十三娘是不是要把自己卖掉。
“我也不敢确定，但不排出这个可能。”
“那我怎么做呢？”
“你应该提高警惕。”
“我怎么警惕呢？”
“你以后少跟她说话，更不能乱吃她给的东西。”
“好的。”
奶奶还是不放心，又让他睡觉时把门关好。
“我每天睡前都把门关得死死的。”他对奶奶说。
“这就对了。”
吃完饭后，锅里还剩不少猪蹄肉。奶奶问他要不要用碗装一点过去给野孩子吃。
“我干嘛要拿肉给她吃？”大孙子不愿意。
“你不想拿就算了。”
孩子回去打了饱嗝，呼出来的气味全是猪蹄的味道。十三娘嗅觉很敏锐，马上闻到肉的香味，问他：“你奶奶是不是给你做好吃的了？”
“是呀。”孩子没隐瞒。
“你奶奶做什么好东西给你吃？”
“炖猪蹄。”
“她哪来的钱？”
”卖菜挣的。”
“她卖菜挣的钱够买一只猪蹄吗？”
“我不知道。”
十三娘撇了撇嘴，说老人家卖菜挣的钱还不够自己吃一顿。
所以，她问曹阳：“那钱是不是曹吴能给她的？”
“我爸爸死这么久了，怎么给我奶奶钱？”
“他没死之前是不是偷偷塞钱给老家伙了？”
“我爸爸挣的钱全在你手上，哪有钱给我奶奶？”
“他什么时候给我钱了？”十三娘说，“自从你爷爷死了之后，他挣的钱我一分都没见着。”
“我爸爸后来挣的钱全用来帮你养孩子了，哪有余钱给我奶奶？”
“她去哪儿弄钱买猪蹄？”
“我奶奶用卖菜的钱买猪蹄。”
“我不信。”
“随你便。”
虽说她不信老太太卖菜买猪蹄，但一想起炖猪蹄的香味，她还是忍不住流了一嘴口水。
因此，她问曹阳：“你奶奶买了多大的猪蹄？”
“一整只猪蹄。”
“她为什么买这么大一只猪蹄？”
“我奶奶说让我一次吃个够。”
“你们为什么只顾自己吃好喝好，却全然不顾我们母女俩？”
“你俩跟我们又没关系，我们为什么要顾你？”
“你们吃得完那么大一只猪蹄吗？”
“锅里还有一半没吃。”
“她为什么不叫你拿一点过来？”
“我奶奶叫我拿了，但我不想拿。”
“你干嘛不拿？”
“因为我不想给你们吃。”
十三娘气得打了他一下，说明天就把他卖给别人做儿子。
“你敢对我动歪心思，我跟你拼了。”孩子怒视着她，说。
“谁让你背着我们吃独食？”
“那是我奶奶花钱买的猪蹄，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老家伙明明知道我们没吃的了，还故意买猪蹄回来气我们。“她气得往桌上擂了一拳头，让曹阳马上过去拿点肉过来。
“不行。”孩子拒绝道。
十三娘气得又打了他一下，问他到底去不去拿肉。
“坚决不去。”孩子说。
“你是不是找打？”
“我不找打。”
“你怎么不去拿？”
“你们没资格吃我奶奶买的肉。”
十三娘气得脸色铁青，摸起旁边的烧柴棍就要敲他。孩子赶紧用手挡住，说：“你再打我，休怪我反击。”
“你还敢跟我对干？”
“我早就不是任你宰割的鱼肉了。”孩子说，“我爸爸活着时候就告诉过我，只要你对我动手就可以反击。直到把你打得不敢打我为止。”
“那死鬼真行，竟然教孩子跟别人打架了。”
“我爸爸不是教我打架，而是教我保护自己。我除了回击你之外，不会跟任何人打架。”
“你有能耐了。”十三娘朝他甩了一棍子。
孩子拿起凳子马上回击过去，说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并没什么不妥。
“你这是犯罪，还敢说不妥？”
“我这是自卫，怎么是犯罪？“孩子气恼地说，“你要是不打我，我怎么会反击？”
“我是长辈，打你天经地义。无论我怎么打你，你都不能反击。”
”屁话，谁给你这个权力？“
“自古以来都这样。”
“胡说八道。”孩子不听这番谬论，扔下凳子跑去了房间。
“你进房间干什么？”十三娘跟进去说，“你赶紧去奶奶家拿点肉过来给妹妹吃。”
“我是不会去奶奶家给你拿肉的，你别浪费口舌了。”
“那我自己去了？”
“随你便。”
她果真带着孩子去了老太太那边，但老人家这时已关门睡觉。无论她在外面怎么叫唤，老太太就是不起来开门。
回来的路上，女儿对她说：“我要吃肉。“
“老太婆不开门，我去哪儿弄肉给你吃？”
孩子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个劲说要吃肉。
“得了，你别叫唤了。再过几天，你就有吃不完的肉。”
回家后，孩子还是吵着要吃肉。
“家里没肉给你吃，你别吵了。”她大发雷霆。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马上跑去房间找安慰。
“你妈打你，你找我干什么？”曹阳不想理她。
她扯住曹阳的裤腿，哭得像死了爹妈一样。
“我要写作业，你别来烦我。”曹阳把她的手拿开。
“肉肉。”孩子边哭，边说。
“想吃肉就找你妈去。”
十三娘在外面推波助澜：“你就缠着他给肉吃，直到他把肉拿过来为止。”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曹阳问她。
“我怎么了？”
“你的孩子要吃肉，你为什么让她找我？”
“因为找你有肉吃。”
“这孩子跟我没关系，你赶紧带她出去。”
她非但没带走孩子，还让女儿缠着他不要出来。于是，野孩子拖住他的裤腿大喊特喊，随后又往地上一滚，又哭又蹬腿。
曹阳不胜其烦，放下作业准备出去。孩子马上拉住他，说：“我要吃肉肉。”
“我没肉吃，你别拉着我。”曹阳把她拉到一边，走了出去。
“兔崽子，你不给我女儿拿肉吃吗？”十三娘走出去，问。
“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给她拿肉？”
“你死去哪儿？”
“我去哪儿跟你无关。”
曹阳昂首阔步地往村里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