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教头这个人物虽然着墨不多,却被水浒作者刻画的栩栩如生。便是这样一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物,由气势汹汹的登场到灰溜溜的下场,仿佛就在一瞬间。往往这瞬间,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人生的际遇,又何尝不是如此?你或一场大病,改变了人生;你或一次投资失误,从此步入困境;你抑或因为赌博或吸毒,导致自己家庭破碎。而这一切,有可能都在你的不经意间发生。这一瞬间的改变,看似变幻莫测,却又是因你的性格所注定。偶然性中隐藏有必然性,必然性则又是无法改变的。你的畏缩不前,注定了你无法成就一番大事;你的消极隐忍,注定了你会失去大好时机;你的粗暴无礼,亦会注定你不会有亲密朋友。
因有这必然,所谓的偶然也就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你今天没遇见,并不代表你明天就不会遇见。这个明天,也许在你的青年,也许在你的中年,又也许在你的晚年。这种遇见又是我们所不能预见的,我们身处其中兀自不知。兀自不知,也就依然继续着我们的习惯,继续着我们无法发现的错误。在这习惯和错误的指引下,我们便会一步步走向自己必然的命运中。
有些人不是没有成功的际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但由于性格使然,使得他们将这些际遇和可能一一变成了不可能。就算机会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不敢做出决定。而就在这犹豫不决中,他们同时也等于做出了另一个决定,这另一个决定就是放弃。一旦放弃了,也就等于放弃了另一种人生或未来。这种人生或未来,也只能属于他人,却不属于这个放弃者。
洪教头这个人物我们只知其身份和姓氏,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人姓洪,也还是通过其他人物之口得知的。洪教头是个很可怜的人物。既不可恨,亦不可悲,只能说其很可怜。这种可怜,不是指其生活困难,亦不是指其受人摆布,而是其所作所为在我们看起来很可笑。可笑之余,剩下的也就是可怜。若其老老实实做人,哪里会出丑,又哪里会让人感到可笑?尽管很多人认为其是个自大狂,事实上也并不完全如此。
如果用几个字来概括洪教头这个人物,那就是“色厉内荏”。色厉内荏的人物,大多是外表上看上去很厉害,给人的感觉是自命不凡,但只要深入其灵魂中,我们就不难发现这个人其实是很虚弱的,乃至是很自卑的一个人。他只是试图通过外表的强悍,以此达到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其强悍的外表一旦被人脱掉或揭开,他就会输得一败涂地,便是自己真正的实力和能为也随之被粉碎了。
自卑者,对外表现出的总是很“强大”的。或者,他需要让你看不到他的自卑。假如他不想混迹于他所向往的阶层,只是在自身的阶层中去摸爬滚打,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表现。有这样的表现,源于其还是有了一点“想法”或有了一点能力。这点能力或想法使他自认为能偏离他本身的阶层,至少认为其是“与众不同”的,而他又竭力的想掩盖自身的不足,让自己看上去和所向往的阶层是平等的。不过,很多人又是无法认识到其自身的不足,并努力的将其改正过来。
这就像一个长期生活在乡下的农民,进了城后,看到了城市生活的美好,自己也想融入其中。为了能更好的融入,也为了不想让他人笑话自己,于是便尽可能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城里人,言行举止以及穿着打扮上,都极力模仿城里人。在他的心里,必是觉得如此才能和自己所处的环境相匹配的。洪教头的大大咧咧,洪教头的趾高气扬,莫不是如此。比如没有钱,他会伪装出很有钱的样子,哪怕说省吃俭用,也要买个流行的名牌穿戴在自己的身上,以显示自己是有钱的任性的。
而自己都混迹于“上流社会”了,当然就不会把什么“囚犯”这类人放在眼里。囚犯这类人,无非是过来骗吃骗喝的。在过去,也的确有不少囚犯到柴进庄上就为骗吃骗喝。见多了,就会将这等人视为低贱之人。只是柴进这个根正苗红的“富二代”有的是钱,根本就不在乎谁是真豪杰谁是假英雄。真豪杰他亦好生款待,假英雄他亦照顾有加。从此言,柴进这个人除了有钱任性外,剩下的就是好客。若论什么功夫和才能,是无法和诸如宋江、武松等人相比的。但由此又可见,柴进这个人是比较“单纯”的。他没有宋江那么世俗,更不会用什么手段去笼络人心。他就是单纯的吃喝玩乐,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讨人厌,真正是一个非常“潇洒”的人物。这类人物,与世无争,又是不求上进。依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可以过着自由和富裕的生活,稍有个风吹草动,遇到了困难乃至家道中落,柴进就会立马变得毫无用处和潇洒不起来了。
洪教头的不喜欢柴进招待“囚犯”,从某种意义上,倒是替柴进省钱了。不过这也反映了洪教头不是有钱人,对钱很在乎。对钱很在乎,便不会有出身富贵者那种挥金如土的气魄,反而显出自身的小气。毕竟,穷人终究是穷人,无法像富人那样可以大把的花钱和不心疼钱。穷人挣钱不易,花起钱来也就自然是省着去花。柴进将银两掷在地上,亦是有瞧不起洪教头小气的意思。将钱看得太重,斤斤计较于小利,这种人柴进当然是不喜欢。柴进这个单纯之人,同样改不了富贵子弟的毛病,因为钱不是自己辛苦挣来的,乃是祖上遗传下来的,他哪里知道钱财的来之不易呢?
而洪教头看上去的“强大”,真正是用于掩盖其内心隐藏起来的卑微。这就像刺猬,身上有锋利的刺,在刺的下面,便是毫无防备和软弱的肉身。洪教头为了掩盖内心的卑微,其外在的行为,也就是傲慢无礼的,见了谁都是“高姿态”,以此来显示自己是“强大”的。我都是柴进的师傅了,和柴进柴大官人平起平坐,你能小看我么?小看我,你就等于小看柴进。而柴进可是当时名闻遐迩的贵人。因此,洪教头的表现也就实属正常。他故意衣冠不整,故意高高在上,这一切都是其“托大”的一种心理折射。“托大”,就是“摆谱”。对于洪教头这种身份的人,“摆谱”也是要依赖和借助于柴进的身份地位,进而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自己做了柴进的教头,也就相当于是柴进的长辈。在身份地位上,应该是和柴进相等的。和柴进相等的人对待低于柴进者,大可不必客气的。
凡心理真正强大者,其外在的表现多是相反。一些了不起的人,或内心足够强大的人,待人接物总是和蔼可亲的。亲和力强,表现出来的态度则是十分的谦卑。比如宋江,这个人物就是真正内心强大者,他的外貌却是平常不过,甚至被人称为“黑三郎”,绝不是一个外表俊朗的人物。宋江待人接物就是非常谦卑的。尽管名声在外,一点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表现。不像某些明星,稍微出了点名,便开始摆明星谱,走到哪里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这种摆谱的表现,又说明了其素质和修养与其身份是不相匹配的,只能说其是小人得志或穷人乍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