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点滴在心,可人生就是这样,你喜欢——仰慕的人偏偏和你不在一起;你要细细品味的都是那份浓烈怪味——和有些人在一起,虽然他们并非敌人,但感觉就像塞了一口糖精,再灌上一勺油——有点腻味,有点恶心,有点闷油,也有点说不出来的窝心——也可能是冒火,冒的无名火,萨特虽然没有直接说他人都是令人厌恶的,但他在作品中点出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难受——如果无法相处。
那个女孩拉提琴。我记得她长得并非很美,只是娇憨内敛,短发整齐梳在耳边,黑黑一片百搭的包容。假如气质这个词有一个比较明确的定义,我会说那就是淡雅谐和的气质。她在班上的时候,教室里就会出现一种宁静及其带来的专注,祥和。我中学老师有个嗜好就是调座位,我体会过那种震撼,在一个面积约三十平米的教室里,如果坐在不同的区位,差别几米,就能感到不同的能量。
很遗憾,初二我们分班了,她被分到了另一个班,她走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拆墙垣的必被蛇咬,我被调到另一个女生身边,她和她们大概是喝了太多糖精奶茶,或者说有种贞子的情怀,总是带着怨恨愤懑的大嗓门嘶鸣,喋喋不休,长年累月,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然后在桌子上刻字——所以古犹太人认为千万别和怨妇住在一起,那比什么都苦,如同网罗,把你穿透。有次我带着老柴的四季谱子,她们问那是什么?我说四季,她说 三集?然后张牙舞爪,粗嘎地震响她们的声带,发出一阵又阵的弹音——就像俄语中的r一样。我很纳闷她们嗓子为什么这么好:——啊!——哈!——嗷。我记得有个女生穿硕大一双运动鞋,好像她的脚肿得像馒头一样,身子弓得像勾月,奇怪的是她的性子倒是像酵母——哪里有讨人嫌的事,哪里就有她;还有一对女生下课后就如同善财童子一样,面对面站着还手拉手,一个稍息一个立正,放佛是向当世宣讲她们那黄金般纯洁昂贵,光辉耀眼的伟大友谊;还有一个瘦得像一片煎鱼——她皮肤黄黄的也像煎鱼,每次考试必抄,她考试的模样真是动人——穿着黑丝,超短裙,左手撑头,右手握笔,看你写一个,她写一个,时间控制之精确,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一秒,那份笃定和执着放佛认定你就是她真命天子。
我乐意设想,如果我和女小提琴家坐在一起,我将有个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会耳闻她夜莺般知书达理的婉转声调,会看见那张略带善意笑容的沉稳的脸色,她微微收起的下巴,柔和清秀的侧颜,她略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会反射出一道接一道救苦救难的灵光,她偶尔的妙语如莲花出泥,庇佑我安宁。我乐意设想莫扎特的魔笛可以辟邪,而她舒缓寂寥的行动收放如同帕格尼尼的专注——不顾世间的流言碎语和纷纷无常。我也乐意想象她的橡皮上那点点若有若无的芬芳胜似百花繁茂。我三十多岁了。那是快二十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我当时在弹肖邦的e大调夜曲,正如那个恬静闲暇的乐园,那一串串装饰音将她的即兴和变化诠释得入木三分,指向北极星的纯洁又遥远的光芒——浩瀚的宇宙吞灭了扑向她的污水。
假如这件事让我学到过什么,那就是近朱者赤,向美好靠近吧——哪怕只有一米,哪怕只是远望一眼。哪怕只留存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