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几十张可以输液的椅子已经全部坐了人,还有好些陪护的人站在旁边,整个急诊室里挤满了人。小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还有坐在一边闲聊的人。也有像我这样一只手挂水,一只手翻着手机的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这在以往的冬天是难以想像的,其实,我很喜欢雪,那飘飘扬扬洒入人间的精灵,把人间装扮得多么美丽,多么干净。我还记得那天屋外正下着很大的雪,我和老师不顾一切地冲进漫天大雪里,从城南一直步行到城北,不打伞,不穿雨衣,边走边拍照,最后归来时,居然额头有汗,身上燥热。不知不觉间,凉意浸入体内,冷热不匀,不感冒才怪。
感冒是不可怕的,可怕的还是咳嗽。或许是我年幼时,体质单薄,身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咳嗽是其中最难好的。在我十岁之前,我就有咳嗽的老病根,每当夜深人静,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声嘶力竭,北北本来已经睡着了,就又被我吵醒了。父母则是完全不能休息。每到冬季,母亲必定在我的床头放上一个小碗,小碗里有切成很多小块的萝卜或者雪梨。睡之前,母亲就哄着我吃下一块,尽管只是一小块,却让我的肚子里有凉凉的清爽感觉,好舒服。也能让我好好地睡一会儿。
但是,白天里,母亲就管不住我了,在学校里我就是一个四处疯跑的野丫头,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大帮小跟班,放学也不回家,还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每次都玩得满头大汗,那里面我是最活跃的一份子。母亲总是和我说,“你咳嗽还没有好,不能跑,不能溜,女孩子只能静静地坐着。”可是我就是不听,静静地坐着有什么意思,于是夜里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我记得爷爷奶奶都会抽烟,多年的烟龄让他们都得了慢性支气管炎,在那一间灯光有些昏暗的小房间里,爷爷坐在藤椅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一支烟,边看边抽,抽完了大半支,就是一阵咳嗽,他就很习惯地拿起桌子的一个杯子,喝上一口那里面的凉水,会咳得好一点。
好多年过去了,居然在今年,我旧疾复发,日日夜夜的咳,咳得我头痛不已。实在受不了,来到医院,把自己交给医生,其实现在医院里的那些白大褂,早已不像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些先生。母亲都很敬重他们。
景先生的家是离我家最近的,他看儿科也最为有名。他的家就是门诊室,每当母亲带着我到他家时,我都会很好奇地站在他家的院子里,抬头看看那一株高大的香椿树,景先生从里屋走出来,他穿着和爷爷一样的衣服,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他笑眯眯地走向我,搀着我走进屋,我无法断定那屋里到底有什么,完全不知道那里面其实有很多难吃的药片,有很难喝的中药,只是觉得景先生的手好暖,他的笑容好温柔,我觉得他肯定会是个好人。
景先生用他的食指和中指放在我的手腕上,双眼微眯,嘴里念念有辞。望闻问切,只需一会工夫,景先生就会和我说,“好了,小晴,可以出去玩了,”然后他会拿出一支笔,写下一道方子,交给母亲,母亲就像得了圣旨一般,带着我去药房抓药。那时就是搞不懂,景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总让我吃那么苦的药,现在才懂得了有一句古语就是“良药苦口”。景先生开的药,我只要喝一剂,就会全好了。
抬头看水,已经挂了一大半了,但愿今天夜里能咳得好一点,能让我睡个安稳觉,我知道,今天医生开的药完全不能和三十年前景先生为我开的药灵验,我今晚还会继续咳嗽,只是比前一日稍好一些罢了。
我有多久没有去三垛老家了,真得想去看看我小时候居住过的院子,我真的有时候还会在梦中回到那里。
景先生的家不知道还在不在?那一颗高大的香椿树还在不在?……
【日更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