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黄昏,不明朗的光线让人觉得烦闷。
父亲走入家门,说,奶奶走了。
门前的枝桠被黄昏的光线反射出沉寂的黑色,张牙舞爪的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是不相信的,记得前几天还见过奶奶,那岁月滂沱的面庞在中午日头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憔悴,说我家中没有一个人,她放心不下,所以才让我二大爷打的电话,问家中可有其他事情。临行前说,这日子,大概过不下去了,要被人欺死了啊。
父亲联系着办后事的丧仪队,烦躁。
我出门寻了我的丈夫,那个满是塞络胡子的男人,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四处奔波的男人。此时,正愁于在哪里盖房子。
临近傍晚,他似乎寻了一堆砖头,说,想砌在我家隔壁。隔壁是条小河流,其中水中杂草无数,过了河流便是一块空地,我竟没觉得有何不对,还终是觉得他为我做了决定。
忙碌了很久,我们把砖头全部转移过去,他的几个兄弟也累坏了,在一处砖头放置处休息。这时,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们是夜晚的行侠客,就如同妖精鬼魅般那样能干。突然我捡了一块留着名字的身份牌,大惊,这是何物。丈夫接了去,说,莫非这是留了主人名的砖头,早已被别家购买吗。
那夜与他休憩在小河东面,那个将来会是我们的房子的地方,河中杂草也被傍晚夕阳西下的余晖映射的格外好看起来。他环着我,悠悠的说,若是这些砖头早有主人,那我可能会去坐牢。
便好像是应了这句话,就看见河桥边有另一家人也在盖房住房。又忽的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我侧了身,问他为何。他说,可能这砖头要被二次上名,属于非法抢夺,是构成违法犯罪的,多则五年吧。我惊呆,何时,法律竟出了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条例。他说,明日,他去城里问问。
我的手指掠过他沧桑的面庞,不知他想什么。看着他胡络下相恋时年少的模样,那般不舍,似乎觉得,此去一别,便会是多年。他的身后,是树林带来的寂黑,无边。
二日,他进了城,为了那莫须有的罪名。我不知是跟着还是听他讲述般,一切都了如指掌,知他背着白色包袱走了好久,到了车站,也已经过了半日。他想问如何上车,却无人答他。而此时,车站出了意外,枪杀抢夺,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逃窜,而他,更被莫名推上了浪尖,不知怎的,就双手染了血,手里多了枪。我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知大事不妙,怕是要替人顶了罪,给人背了黑锅。
他窜上了车,二话不说又开了两枪,只问,他该如何才能去城里。而我想说他傻,都这个时候了还嫌不够乱吗?他觉得,反正都是要坐牢的,那还不如明白一件事情就好。慌乱中一个穿着类似于空姐服的姑娘在车上拼了命的对我丈夫叫到,不要上车,不要上车,快回去,快回去!那感觉,像四处逃窜的人都是无头的黑影鬼魅,仅她一人是明路天使。
再往后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那个身穿白衣又满是胡腮的男人啊,甚是想念。
我动了身,赶去那不明就里的地界。骑着我小小的电动车。是夜。
山头荒草丛生,我找不到路,也无人可问。明日家中还办丧事,此时山坡间更是起了雾,而我的手机也不知是不是没了信号,只是毫无用处,内心慌乱,脑胀,只觉得像沉睡一般醒不过来,空气阴沉沉的让人喘不动气的烦躁。
印象中我是一直往南走的,想回家去,路上草叶枯黄,行至一段前方便被雾遮住了去路,只有被压开了草的两条线的土路还笔直的伸着。一面是不知所踪的丈夫。一面是最后一次别离。我突然希望我快消失于这难以寻路的山草间吧,不然我的抉择也好难选啊。心情烦闷。
清晨四五点的雾似乎散了许多。
我回头望了望走来的路,觉得陌生无比,是呀,我迷路了,又怎会认识。到了一处地铁轨道处,一个其貌不扬的短发婆婆在行走,我叫住了她,问她这是何地。她说,这是“济宁”。我一夜未睡,非常劳累,听不清婆婆说啥,婆婆又重复了遍。未果。我问道,前去是否好走。越过这个轨道,前方悠悠薄雾里能隐隐看见葱葱绿林。婆婆说,路还好走,只是有些吓人,她一人走时都会有些胆怯。我怯了,本就迷路再失路,更加不好走了吧。婆婆说,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有些偏东,再往西走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谢过婆婆,一路往西,竟看见地铁轨道处在城市路面之上,是座发展较好的城市吧。雾散的能看清这座城市了,电线栏杆高高耸挂,电线交错分布,人们在等车来。路过一处听几个男子打趣聊天道那边的女生长的可真好看。我也看过去,还是微冷的早晨,女孩子们穿着米色大褂将玲珑身材衬托的极好,有几个女孩子还烫着微卷长发,恰是把十七八岁女孩子该有的美丽与成熟都彰显出来了。一瞬间开始怀念自己的十八岁,是否也有这般好看。
又走了许久,都忘了已经身在城市中,应该有信号,也能分辨方向了。拿出手机开始查询婆婆说过的这个地方,原来这里是济梅,但是从没听过附近有这么个地方,在我要回归处的东面,看地图我还要继续往西走。但是仅一瞬间,发现了某点不对劲,地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而济梅在我回归处左面,也就是西面,而我要一直往东走才对,为何,我要一直向西走?
暂且不管这地图,怕是我又看不懂地图了吧,毕竟我是个看着地图都能迷路的人,看着地图原地打圈圈也是常有的事。
又走了许久,见了我的好闺蜜,倍感亲切。觉得终于算是找到归途了吧,便放心了一大半。
她说我终于有性致去找她玩了呀。我憨笑到,却没有告诉她这几天我有多不开心。她邀我四处逛逛,我低头看了看时间,十点多,父亲的微信一个接一个的发来,说我夜不归宿也就算了,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最后一条竟是,难道说,打了他一巴掌我就不认这个家了吗。鼻子一酸,那一巴掌只是争吵时觉得父亲不讲理,总是被老一套的旧思想束缚着,还处处说为我好,气不过便打了一巴掌,但是从未想过要真正忤逆父亲。便对闺蜜说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她不依不饶,说,为何她每次邀我出去玩都得不到回复,是不是心里真的没有她。脑海里突然回忆起跟一个女孩子吵过架的片段,那个女孩子不是没有朋友,但是觉得叽叽呱呱真心烦,而我恼羞成怒,为了摆脱她,就气哄哄地吼了一句,别说是你,我对所有人都没有真心过。
像突然击中了酸蕾,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我突然想强调从没有的事,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从未有过,但是就那样哽咽着说不出来。
时间踉跄了许久,脑子一涨一涨的突突的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肚子里五味杂陈在翻涌,莫大的酸楚促使着我无法再往前走去了,就那样,突然间崩溃的想哭一场,丈夫不知身在何处,家里也归不去了。她噙着泪说,她走了。我拽了她转身要走的手,呛着泪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像她只是想要这个答案,便要来坐我的小车子,她说,她跟我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仅一瞬,我开始觉得不对劲。阳光里是透不过气的黄色光线。四五层楼也挡不住那沉闷的黄。我从未跟谁说过我不在乎谁。我从未打过我的父亲。我的男友还是我的男友,而这一切是我无数个梦里的连锁,而我将这琐碎的不满通通的联系到了这一个梦里。
莫大的悲鸣从心里激起,终是醒了过来。呛着那份鸣痛回忆了一番。
梦里的小河枯了,只有芦苇的漂浮。梦里的枝桠砍了,连树桩子都不长芽了。他身后的那片小树林呀,如今光秃秃的,只有黄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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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的两个多小时里,过了这三天的半数人生。
多庆幸啊,这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