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亲爱的

晚霞的余辉摇拽着远方的地平线,正费力托起血红的夕阳,几片墨染的云将这漂浮在山峦上空的红日隐去大半,此刻就像打碎了的圆盘。时间正催促拉扯着意犹未尽的太阳,往山的背后坠落,转眼便消失在天边。

傍晚的风夹着丝丝凉意,从出租汽车的窗口呼呼而入。高远的天空几点明晰隐约可见,星空似在缥缈坠毁。而此时车窗外已是万家灯火通明。

林峰正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的残影发呆。

旅途的孤苦侵扰着他,烦闷而疲倦,那些无可诉说的心绪像洪水般幽幽地蛰伏、怒吼着,好似要将他啃食殆尽一般。

林峰看着自己模糊的面容,平庸中透着不凡,平静如水却暗流涌动,不甘与悸动……呵,多么奇怪的一张脸呢!以至于多年以来一直到死亡那一刻,他都坚信不疑地认为自己是上帝不小心散落人间的孤儿。孤儿这个词是怎样钻入他脑海的,至今他都没有答案,而此刻回忆的潮水正如泛滥洪水般猛烈撞击着他快要崩溃的防线……

林峰觉得心窝里面有一种类似失重的感觉,或者说是坠落的感觉。是命运的嘲弄让他心烦意乱,原本认为人生也不过如此的他,内心再起波澜。

像多数的人生一样,他的婚姻生活终究变成了平淡无奇的白开水,索然无味但却无可奈何。枕边人的甜言蜜语和梦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撕扯的七零八落,仿佛在叫嚣:认命吧,可怜的人。林峰无时无刻不感到无助,这种对生活的无力感就像身处黑暗的深渊,没有生命的光,也没有氧气,因此他常感到呼吸困难和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而最糟糕的是,这些藏在心里的苦楚却无人诉说。直到遇见他生命里的光。

罗玥,在林峰的眼里,温柔大方,性感迷人,他简直对她着了迷。这个女人和他同属一个部门,也因此平常接触就多,加上林峰暖男般的形象,让这个看似高傲的女人心生涟漪。据他所知,罗玥早已嫁为人妻,她面容姣好,搭配上一米六五的身高,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听人说,她后来选了个最有钱的嫁了,现在有两个女儿,过着很多人都羡慕的生活。可能豪门是非多吧,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心底深处是寂寞的,渴望遇到一个知心的人能够诉说衷肠。而林峰,几乎能满足她所有的幻想。

在罗玥的眼里,林峰神秘内涵却不失风雅,中等身材的他因为常年的健身显得健康而强壮。有好几次罗玥在梦里看见林峰毫无遮掩地向她走来,因娇羞而变得红扑扑的面色差点让她老公有所怀疑。罗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仿佛独自置身于茫茫的宇宙尽头,一片荒芜,无所期待,那种无尽的孤单随时能将一个人拖入无底深渊。这么多年过去,她仍会想起潜藏在她心底的那个男人,这种矛盾的心里让她经常辗转反侧、心烦意乱。在林峰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苏北的身影。

苏北,这个让她痛苦却又眷恋的男人,是她的大学校友。他们相识于一次社团活动,因为有共同的爱好两人很快便走到一起。苏北浪漫而神秘,对罗玥更是体贴入微,这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以至于到后来分开时罗玥哭的死去活来,苏北更是痛心疾首。他们的分开像极了大学里其他大部分情侣,毕业即分手。苏北北方人,回家继承家业,而罗玥,家中独女,南方人,受父母所累,选择回父母所在的城市工作。

罗玥依稀记得那晚天上星光浅淡,大地朦胧。他们肩并着肩走在校园大道,海风夹带着浓浓的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山峦黑影重重。不舍的眷恋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这时苏北望着山的方向,神情认真,罗玥霎时胸口涌上一股强烈的感情。她多想用她那柔滑如水的朱唇拥吻面前这个男人,瞬间一股温热在苏北的肩膀上绽放开来……

一晃十多年过去,罗玥早已忘了当晚的星空和山峦,那个男人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似乎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似的。直到看到林峰,这个迷一样的男人,那些美好和痛苦的回忆才像猛兽般冲将出来。罗玥感到有点头晕目眩,他们俩实在太像了。

窗外正飘着绒毛般的细雨,夜色深沉,屋子的里间鼻吸声清晰,罗玥沉浸在甜蜜而悲伤的回忆里。她感到属于自己的身体正被一点点地剥离,好似随时将要分崩离析。屋外雨蛙鸣叫,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和退缩。是的,在刚过去的周末,她是和林峰在一起的。也正是在那些天的一个夜晚,她挣扎着结束了他们已维持近三年的婚外恋情。三年来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关心、呵护和浪漫,同时也遭遇过无数的惊心动魄和寝食难安。罗玥就这样深陷其中,痛苦而幸福着。但当她看着自己可爱的一对女儿在渐渐长大时,那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被甩在了身后。而现在她只感觉满心的懊悔和痛苦,此刻她多么希望林峰就在身旁,给他最后一个拥抱,对他再说上一句:再见,亲爱的,然后将彼此放归人海。

对林峰而言,最痛苦的是失去一个知己,那个可以诉说衷肠的人。回想结婚以后满地鸡毛、无味枯燥的生活,更让他后怕。而现在那份仅有的世外桃源也将灰飞烟灭,罗玥,这个让她快乐无比的女人,陪他一起走过了三个春秋,她就是他的港湾,而今将要离他而去。林峰的身体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衰老。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气道,热泪滴在裤沿滴答作响,那是心碎的声音。恍惚间,他又看见罗玥扭着她肥美的下身,略施粉黛,款款向他走来。她面色潮红,从脖颈一路向下,傲人的隆起处正对着林峰。她漫不经心地转过身,丰满的臀部向他这边靠过来……

在那些天的一个夜晚,当他们依偎在河边观看打铁花表演时,他看见罗玥噙满泪水的眸子里闪着飞舞的铁花。林峰将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铁花在微凉的河水面上肆意妄为,转眼即逝。罗玥告诉林峰,她要回归家庭,要像这眼前的打铁花,她只想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林峰看着怀里觉得梨花带雨的罗玥,新脏像是乱了节拍,哽咽无语,只是抱着她的双手更紧了,生怕罗玥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那一夜,点点星光,暗夜深沉簇拥着园林里各式各样的秋菊。绚烂的烟火过后,园林里一片死寂。林峰背着罗玥漫无目的地走在长满菊花的小道上,她纤细美丽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阵阵湿热在她手心起伏。罗玥抬头望着清灰的天空,强忍泪水对着林峰的耳朵说了一句:再见,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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