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言之难尽泪长流
张燕霞从连队出来后,站在那条土路上远远看着严箫潇关禁闭的小屋,有种五内俱焚的感觉。
她在告诉自己不要再感情用事,为了不要让爱,害了所爱的人,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或许会让她痛苦一辈子,可自己如果不做这个选择,就可能害了所爱之人一辈子。
张燕霞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直到背后走来一个人。
那是指导员陈兰陵。
他也一直站在连部门口在看,看着独自孤零零站在冬夜的这个湖南女孩,他想让这个女孩子自己多想想,想清楚了,也许更容易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她实在站了很久,才不忍地走近她,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披到了张燕霞肩上。
“回去吧,夜深了。这里的冬夜很冷。”
张燕霞回过头,默默地跟他朝宿舍走去。
陈兰陵从团部借来一辆吉普车,天一亮就停在了张燕霞和刘昭惠临时宿舍前面。
听见车声,刘昭惠先跑出来拍着手笑着说:“指导员果然守信说到做到。”
张燕霞睡得很晚,却很早就独自走出宿舍,又悄悄沿着小路走向那间关着严箫潇的小屋。
外面的哨兵看见她,走来阻止。
张燕霞低声对哨兵说:“就让我在窗户外面看他一眼,看过我就离开,保证不说话。”
哨兵心软了。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默默让开,由着她走近。
张燕霞走近那扇小窗户。
冬天窗户紧紧关闭着,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严箫潇蒙着头睡在一张小床上。
张燕霞静静看了一阵,转过身走开了。
走到哨兵身边的时候低声说:“谢谢,我可能很快就会走了,不知道离开之前还能不能再见他?如果我走了,请不要告诉他,我来看过他。”
吉普车载着他们驶向沙漠……
他们兴奋地在沙漠奔跑。张燕霞似乎把一切烦恼都忘记了,跟他们一起在尽情玩闹。
直到累了他们坐在沙丘上远望的时候,张燕霞突然说:“我们明天会去吧,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你也回去?想好了?”
刘昭惠问她。
张燕霞肯定地回答:“想好了。我不能爱他却去害了他。我出身不好,他坚持要和我好会毁掉他大好前途。”
吴夏林在一旁叹气,说:“唉,为什么要有成分这个东西?从古到今这种出身、成分、门第,不知道阻挡了多少爱情。幸亏我和刘昭惠都是一样的城市小市民。”
“那你准备怎么和严箫潇说?”
刘昭惠关心地追问。
张燕霞平静地说:“我回去找指导员谈一下,希望可以让我见一下他。”
她转身对吴夏林说:“小林子,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们走了以后,我就会和箫潇切断一切联系。如果他找到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小霞,你想好了?这是不是太决绝了。”
刘昭惠忧郁地表示。
张燕霞却抬起头看着远方,坚定地说:“我太了解箫潇,只怕决绝都很难让他改变。所以我只能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黄昏前,他们回到连队。吴夏林和刘昭惠回了宿舍。
张燕霞却朝连部走去。
“指导员,我想明白了。”
张燕霞走进连部就对陈兰陵说。
“想明白了?好,你有什么要求?”
陈兰陵看着她变得宁静的目光。
张燕霞迎着他的目光,平淡地说:“我走了以后会在严箫潇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陈兰陵深沉地注视着,点点头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准备怎样和严箫潇告别?”
“指导员,请允许让我和他谈一次。我会让他同意我们离开的。还有就是能不能早点撤销他的禁闭?让他去送我们离开?指导员,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把严箫潇拐跑的。”
张燕霞情不自禁地去抓陈兰陵的手,急切地说着。
陈兰陵抽回手,“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然放心,你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姑娘。何况你若有地方跑,又何必来投奔他?”
陈兰陵收住玩笑的口气,很认真严肃地说:“小张姑娘,我知道你这个决定很艰难,也很痛苦。你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易了。我代表严箫潇的妈妈,也代表我们部队,真诚感谢你的决定。你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却挽救了一个年轻战士的政治前途!”
张燕霞咬住自己嘴唇,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呜咽着说:“谢谢指导员了解我。我真的很爱箫潇,我们分开的时候很小,我舍不得走,一路在哭。到长沙以后一直不开心,直到老天居然又把我送到他面前。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直在思念他,在深深爱着他。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给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现在我明白了,当初妈妈为什么不准我去和箫潇告别了。”
张燕霞呜咽着说出心里的话。
“指导员,我不会把自己真实打算告诉箫潇。我知道他的脾气,他知道我打算离开他,肯定会发牛脾气,不是不准我走,就是跟我一起走。我会好好劝他的,让他安安静静留下,好好干走好他自己的路。”
陈兰陵听着,心里暗自敬佩这个年轻的湘妹子。这姑娘真是不容易,心地善良、善解人意、顾全大局,多可惜不能成全这个好姑娘的爱情。
“姑娘,你一定会有自己美好未来的。我相信你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顾全大局的好姑娘,一定会有好报!”
陈兰陵发自内心地鼓励她,又说:“我现在带你去找严箫潇。你们单独谈。如果你们决定明天走,我批准他解除禁闭去送你们。”
陈兰陵说完领着张燕霞走出连部,朝禁闭室走去。
走到禁闭室门前,陈兰陵示意两个哨兵把门打开,自己领着张燕霞走进去。
严箫潇已经从小桌子旁边跳起来,朝着张燕霞扑过去。
“小霞。”
这一声“小霞”已经让张燕霞眼泪要冲出来。
她抿着嘴强忍着。
陈兰陵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严箫潇才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冲动,尴尬地对着陈兰陵敬个礼。
“指导员。”
陈兰陵严肃地说:“严箫潇,我同意你们见个面,是因为张燕霞和她两个同学已经想通了,同意尽快离开部队。在他们走之前,你们可以先见个面好好谈谈。如果谈完你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连部可以先撤销禁闭,让你去送他们走。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就继续在这里关禁闭,也别想去送他们走了。”
陈兰陵说完,看了张燕霞一眼,自己走出禁闭室,还让两个哨兵离开门口远一点,不要去打扰他们。
指导员一走,严箫潇就把张燕霞拉到自己身边,从头到脚打量着。
“小霞,你好吗?这一年好长,我好想你。”
张燕霞红着眼圈忍着眼泪,也端详着心中的爱人。
“我也想你。箫潇,你黑了,也瘦了,好像还长高了。”
“是吗?你比一年前更漂亮了。”
严箫潇搂着张燕霞的肩。
张燕霞不敢再这样缠绵下去,生怕这样下去自己最后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便轻轻移动身子,让严箫潇的手从自己肩头滑落,然后轻声说:“箫潇,咱们不能这样。你不可再犯军规了。这里是禁闭室,我们坐好吧。”
严箫潇满不在乎地想去拉张燕霞的手。她却已经从床边走开,坐到了小桌子旁边。
看见她坚决的神态,严箫潇只好说:“行,咱们好好坐着说话。”
严箫潇坐到了她对面,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张燕霞的脸。
张燕霞被他痴情的目光烧得脸都红了,偏过脸小声说:“不许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怎么好好说话?”
严箫潇“噗嗤”笑了,隔着桌子抓住张燕霞的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张燕霞转回身,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她需要通过两双手的交流得到勇气。
“箫潇,我们已经和指导员谈好了,明天就回去了。这次是我们太鲁莽,主要是怪我。我们没有考虑过兵团部队的性质,不应该冒冒失失跑来,给部队出这个难题。还给你带来这么大影响,害你违反军规关禁闭。对不起啊。”
张燕霞异常平静理智地向严箫潇说着利害关系。
严箫潇紧紧拉着张燕霞的手,摇摇头说:“什么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啊?你们回去以后怎么办?就地下乡吗?会很苦吧?能不能再多等等?我写信给妈妈,让她想想办法。她一定有办法的。”
张燕霞望着他关切而焦虑的神态,心都要碎,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反过来劝他。
“没事。我们先回去再慢慢想办法,你别麻烦马阿姨了。我会想出办法的。”
“小霞,我们今年20岁,再过两年就22了。那时候就达到婚姻法结婚年龄了,我也有资格交女朋友了。你回去等我两年,两年以后我一定去接你!”
“好,我回去等你,你在部队好好干两年。”
张燕霞已经快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她不敢继续留在这个屋子里,用力挣脱严箫潇的手,站起身说:“我走了,我去找指导员。你明天就可以离开禁闭室了。”
张燕霞不敢回头,泪水已经夺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