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Flyingstraw

（10）奇遇阿芸

和师兄的谈话让伊雅对自己的研究题目有了一点方向，她决定先做一些研究和阅读然后定下题目。

端正了学习和工作的态度，伊雅就不再浪费时间了，她准备为目标奋进了。她的目标就是尽快学完，拿到学位，然后去别的国家工作和生活，这样就可以将女儿接到身边了。

如果说伊雅本来是和现实较为脱节的一种人，只有简单的从学校到学校的经历，但一旦看清现实，她也会采取行之有效的方法。

给自己定了学业和健身的目标，想到还有不少空闲时间，她又开始找能挣一点零花钱的工作。富有的港府已为在港读研的学生们提供了充足的经费，充足到一个学生的年费足以养活一个底层的香港家庭。但伊雅知道要想使自己在国外生活的目标实现，她在各方面都只能靠自己。多挣一点钱，是她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做的准备之一。

在学校的广告墙上，伊雅看到了一个找英文私人辅导的机会。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一个讲粤语的年轻女人接了电话。她简单地问了伊雅几个问题后就约伊雅见面了。

周六的晚上，伊雅在九龙的旺角街口等电话中那个叫阿芸的女人。

伊雅等在女人街街口阿芸和她约定的地方，看着九龙旺角这个不夜城和它华灯初照下的繁忙。

满街的人头涌动。街边的万家灯火和连绵不断的店铺让这个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街区风姿卓越。难怪王家卫的早期电影《旺角卡门》要在这里拍摄，伊雅想，没有比旺角的街道更能诠释人的各种欲望了。

到了和阿芸约定的时间，伊雅就收起扫街的眼光，专注起面前走过的人来。人来人往，可没有什么人为伊雅停下脚步。过了约定时间十几分钟，伊雅有点急躁起来。本来她就对会迟到的人反感，而这里离学校又远，不能回去太晚，她对这个城区还不太熟门熟路。

在伊雅实有点沉不住气，开始左顾右盼时，对面那个站立了一会儿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用有一点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在等人吗？”

伊雅用粤语回答说，“我是在等人。”

发现伊雅的粤语不太灵光,那女人即刻用流畅的国语说，“我是阿芸，你是伊雅吗？”

伊雅忙说，“我是。”

“哎呀，我都在对面站了一会儿了，以为你是香港人，所以没有上来问你。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四川人。”伊雅回答。

“你没有北方人的土气啊，”阿芸说。

伊雅有点生气了。虽然这也算表扬她，但这种将人从群体里拧出来的表扬，其实还是一种肯定之否定。就像她在欧洲时别人对她说，你不像中国人啊一样。你的整个群体都被否定了，你得到的这种表扬能有什么含金量。这香港人把广东以北的大陆人全叫北方人。叫北方人也就算了，可他们的北方人的指称里明确包含了极大的贬义。一生气，伊雅的脸上就挂不住了。可这个阿芸却并不在意，继续挑战伊雅的忍耐限度。

“电话上是你吗？”
“是啊！”
“哎，电话上听起来不像你。”
伊雅迷惑不解，怎么不像？
“你电话里听起来很年轻。”
“我是不太老呀，我才三十岁。”
“哎呀，我要找一个二十出头的。”
只要二十出头的英语老师？伊雅心想这人有病啊。“你电话里没有要求岁数啊。”
“嘿嘿。。。嘿，听你讲话，我以为...”

跑了很远的路，花了半天的时间，伊雅气恼地想，以为个屁。“你应该在电话里讲清楚。”她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按图索骥找英语老师的女人，二十七八，高个瘦削，皮肤白哲，穿戴还蛮有职业感的,可说起话来，怎么整个一个离谱。

看到伊雅气恼的表情，阿芸依然笑嘻嘻地说，“哎呀，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哪。我有一个朋友，K大毕业的, 都三十好几了，没有女朋友，我打广告其实是想在K大帮他找一个女朋友。听你的电话，觉得你很年轻漂亮。当然你也蛮漂亮的，但不是他要的漂亮。他要的是在街对面就会被亮花眼的漂亮。而且你一定结婚了。”

什么乱七八糟。伊雅一听她这种毫无专业精神的解释，就一脸的鄙视。在香港呆了几个月，也听说过一些乱弹琴的事，可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给撞上了。

还K大毕业的，交了阿芸这样朋友的人，绝对清醒和智慧不到那里去。还要被亮花眼的漂亮。这香港人都自以为是到什么地步了, 真正的浅薄无知。

气冲冲地往回赶路，伊雅后悔自己又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本以为这个天方夜谭的生活插曲就此了结,哪知第二天，这个阿芸又打电话给伊雅。伊雅没有好气地说，“怎么了，又想听我年轻漂亮的声音了？”

阿芸忙说，“我还是想雇你，我本来也想学英语的。我给我妈说起你，我妈说你有那么高的学历，让我一定要请你。”

伊雅发现她永远不明白有些人的逻辑。第一次见面，她就被这个阿芸给气得稀里糊涂。今天又被她给来了个意想不到。她不想和她打交道，完全没法交流的一种人。而且听她讲话就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我不太想教了，你那里挺远的，来回不方便。” 伊雅回绝她。

“我住的地方不远。昨天你去的是我公司的地址。”

伊雅又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哎呀，我妈喜欢你，听说你是四川人，她让我一定要和你做朋友。”

又是一条让人不明白的道理。“喜欢我？又没有见过我。”

“你知道我们家是福建的，我父母都住在福州，只有我和妹妹在香港跟着我姨妈。” 阿芸解释道。

难怪她的国语还蛮流利的，伊雅想。也许要感谢那些被骗卖到福建的大批四川女人,尽弃前嫌，用她们的吃苦耐劳，勤奋聪慧让四川女人被人刮目相看。可我用得着你们喜欢吗，真是。

情绪上，伊雅不想和这个阿芸交往。见过阿芸后，就对她有强烈的好恶感，将她归类于有钱，包装高级而思想平乏之类的女人。她已经将她在自己看不见的等级里放到最下面了。古人云“君子居必擇鄉，遊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想和我做朋友，不可能嘛。可在理智上她又说服着自己。对于做文化研究的人，这一名言是否将自己陷于闭门造车之境呢。对人有如此的好恶感还做什么文化研究呢？思前想后，伊雅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抵制住阿芸的锲而不舍，外加那种被人喜欢的虚荣的诱惑，答应下个周末开始教她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