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然而,可笑的是,我的工作就是给一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做笔录,所以,每天我都要说很多话。如果,我有其他可以存活下去的门路,我绝对会辞职的。因为,首先,我不喜欢说话,第二,我更不喜欢跟杀人犯说话。
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锁拷在椅子上,他杀了一个便利店的老板。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个年轻人,他是一个杀人犯。因为,他没有那些杀人犯共同拥有的,凶狠的眼神。反而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应该拥有普通的生活。可,那那件洗得发白的,橙色的T恤上,有新鲜的血迹。那血迹,是一把水果刀,穿进便利店老板的胸膛造成的。
“姓名?”我翻开笔记本,盯着他,透过他那镜片磨损很严重的眼镜,我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的眼睛——很大,却无神。他没有理我,只是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这个样子,我更不愿意相信他是杀人犯了。于是,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杀了人?”
这次,他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我甚至都可以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了,那是极不协调的皱纹,它,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年轻的一张脸上。此时,他咬了咬嘴唇,然后点头——尽管,我是如此的不相信,他还是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呢?”我似乎是有了一种,想为他辩解的情绪,所以,我的口气很温柔。我打心底希望他说出一个,这个便利店老板必死的理由,可是,他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一个连杀了人,都敢承认的人,为什么,会不愿意说他杀人的理由呢?对付这些,不愿意开口的杀人犯,我是有自己一套办法的,可,今天我不想用的,我就是觉得,他不可能是杀人犯。
“咔”我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他,被脖子磨得起球的领子口,说:“你很穷吗?”这次,他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我。这次,他的眼神,是带有欲望的。接着,他的喉结动了动,仿佛是在吞咽口水。我笑了,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把我嘴里的烟,塞进他的嘴里。这次,我看到他的头发,有不少是白色的,我还能在烟草的味道中,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
“谢,谢谢。”他说话了,模模糊糊的声音。那用害怕烟掉下来,不敢张嘴的嘴发出来的感谢声。顿时,我有一种想哭的情绪,我转回头,喊来人,打开了他被拷着的一只手。他,那只手刚被释放,就马上拿下了嘴里的烟,接着,他用并不明亮却很真诚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他似乎是哭了,或者,是被烟给熏湿了眼睛。
“好,既然你知道感恩,那看到烟的份上,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人吗?”我坐了下来。他看着我,把下嘴唇深深地含进嘴。我能看到,他的牙齿,看来,他在咬他的嘴唇。好一阵,他终于松开了嘴。在他的下嘴唇上,赫然出现了几个牙印,果然,他用了很大的力,在咬。然后,他吸了一大口烟,才说:“因为,二百块钱……”什么?两百块钱!就因为,两百块钱,他杀了人?我,我觉得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是我的耳朵坏掉了。
“因为,两百块钱,是吗?”我几乎失声了。“是的!”他又吸了一口烟,口气非常肯定。“那你,就说说吧!”我拿起笔,准备记录。
“今天,上午,我拿着两百块钱去了那家便利店,我想要换零钱。可是,那家便利店的老板,拿了我的钱后,磨蹭了很久,然后不给我换。最后,他还赶我走,还说我没有给过他,两百块钱。于是,我气得炸了头,就拿起他正在削苹果的刀,杀了他!”
啊——这,这,这也太夸张了!“那,你当时不会报警吗,为什么要杀人呢?”我把手里的笔,握得“嘎嘎”直响。
“我杀了人,对吧?”他盯着我,声音一下提高了很多,“我是不是要被枪毙了,能马上枪毙我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吧?”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了一个哆嗦。看着,他那张,还是不像杀人犯的脸,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我终于平复了下来,把他讲的内容记录了一下后,我又问:“姓名?”
“可以,不问我姓名吗?”这次他的口气几乎是哀求的,“我就是一个杀人犯,你们赶快把我枪毙了,就行了,不要问我姓名了好吗?”
“你妈X的,你是不是有病?”、“嘎巴”手里的笔,被我给掰断了,我一下就站起来,走过去。“啪——”他的脸上挨了我一巴掌,他的眼镜也飞了出去,本来,我想继续再给他几个巴掌的,可是,我看到,他哭了。我返了回去,胡乱地打开抽屉,摸出一支笔,哆哆嗦嗦地把笔尖,放在姓名的那一栏上,“姓名,姓名——”我几乎是在喊了。
“警官,我,我求你一件事,好吗?”他抽噎着,哭出了声音。“你说,你说吧!”我像,一个慢慢漏气的气球,想要爆炸,却又没有足够的压力。
“我告诉你,我是的谁以后,请不要通知我的妈,我杀了人好吗,就直接把我枪毙掉好吗?我不想让她伤心,真的,真的,呜呜呜——”
“你心里,要是有你妈,还会杀人吗?”
“警官,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刚出生,爸爸就死了,是我妈凑合着把我养大,由于没有什么本事,而且我的眼睛又有问题,所以只能捡捡垃圾,打打零工活着。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我又没有钱,于是就偷了二百块钱,我怕我拿着两张整张钱回去,我的母亲起疑心,于是,就找便利店去换。那家便利的老板认识我,经常给我纸壳箱和瓶子,他知道我不可能一下有两百块钱的整钱,于是,他拿了钱,不肯给我,还要报警威胁我,所以,我就,我就,呜呜呜……”
夕阳红得像那个小伙子身上的血迹一样,我踏着这残忍的颜色,推开了一扇破旧的门。“儿子,你回来了啊?”一个穿着破旧却又干净衣服的,老太太,带着笑容走了出来,看到我以后,她愣住了,“请问你找谁?”
“大娘,您是张三的妈妈吗?”我把手里的生日蛋糕放在一张破烂的桌子上。“我是,我是,我们家张三怎么了吗?”
“大娘,你们家张三好的很啊,只不过,被我们老板看上了,现在已经去国外打工的路上了,因为任务急,所以他不能回来看你,就让我来给您过生日了,这不,这是蛋糕,还有,这是老板给您儿子的定金,2万块,都给您了。”
“这孩子,也不给我说说,就走了?”老太太,干瘪的脸上荡漾着疑惑。“太赶了,所以没办法,您放宽心,来来,您不让我进屋喝一杯水吗……”
这天晚上,我在一个狭窄的小屋子里,给一个杀人犯的母亲过了一个生日,走的时候,我又假借证明张三身份的名义,拿到了老太太的户口本。张三被执行枪毙的那天,有一个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的,但是那个人不是张三的母亲,是我花2000块雇来的。
我不知道,可以隐瞒张三的母亲多久,或许,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因为,我撒的谎,漏洞百出……